“我说不准就不准!你们都给我闭嘴!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好好休息!再逼逼叨叨我真把你们扔下去和垃圾睡一块儿!每天都在说这种话,烦死人了!”主治医生终于受不了地爆了句脏话,一把将手里剩下的医用酒精扔危玩脸上,愤而甩袖离开。
旁观全程的聂西旬:“……”
终于把医生气走的危玩略显轻松地撩了下眼皮,朝他扫了一眼,手上撕绷带的动作一刻不停。
比起身体的伤,他脸上那两处擦伤确实只能算轻伤,已经结了痂,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摔在地上擦着地面弄出来的。
“能说话了?”聂西旬问,随手带上门,将一些补品放到桌上。
危玩耸了下左脸肌肉,嗓音还有些哑:“你不也听见了么?有没有镜子让我看看,我没毁容吧?”
聂西旬扯了下嘴角:“没带。”
赵尔风觑了他一眼,嘀嘀咕咕:“态度真差,这事儿好歹也跟你脱不了关系……”
聂西旬没听见,但也能猜到他在嘀咕些什么,危玩扔了绷带,忽然说:“赵尔风,帮我买个镜子回来,我看看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他叫人一向叫全名,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认识久的还是认识不久的,除了符我栀,他从没叫过别人小名或者昵称。
包括他亲生妹妹危愿情,他也是一直叫的全名,只有符我栀,她对他来说不一样。
赵尔风出去给他买镜子,危玩撑着枕头,勉强坐了起来。
身上伤势虽重,却也不至于坐不起来,修养了几天也不是白养的。
聂西旬坐在椅子上,姿势端端正正,像是打算和他谈生意:“这件事我暂时没告诉栀栀,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说。”
“不说。”危玩散漫地伸了伸胳膊,另一条胳膊上的石膏已经摘了,他忽的皱眉,“毁容,不想让她看见。”
聂西旬:“……”
“她要是知道了,估计得给我两巴掌,要是打着伤口手上沾到了血,不干净。”危玩又说。
“……”
聂西旬脸上麻木,这男人没救了。
而后,他眯着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盯着危玩。
断了两根肋骨,胸口中了一枪,折了条胳膊,大伤小伤无数,没死,命硬。
“那边已经开始换血了,你赢了。”聂西旬说,“半条命换H市一半的经济命脉,还是地下的,值得?”
“我都换完了,你再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么?”危玩撩着眼皮,凉凉地瞅着他,“想问我后不后悔?”
聂西旬不置可否。
“当然后悔。”危玩云淡风轻地说,“后悔当时摔出来的时候没有护着脸,现在毁了容才开始后悔。”
他叹气:“符我栀颜控十级,没办法。”
聂西旬:“……”
妈的,这对话没办法继续了,到底她是他妹妹,还是危玩那家伙妹妹?
危玩勾着嘴角,眼底乌黑,嗓音有些沉哑,却并不疲倦:“不过,我拿到的不仅仅是H市一半的经济命脉,还有钱,权,地,以及人。”
“前三个就已经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冒险拿最后一个?”聂西旬问。
“只有那三个还远远不够,对之后要做的事来说风险太大,把人也捏在手里,才能让胜算更大。”危玩眼风刮了出去,笑,“这是我和你交换的筹码,目前来看,应该够分量了?”
聂西旬眼神冷淡,静了片刻,从柜子上的水果盒里拿出一枚橘子,一边剥,一边垂着眼说:“上次在S市对付聂柯留下的后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在危玩意味深长的目光里,继续说:“聂家上头那些人里,有一个是我们这边的人。”
……
危玩这次死里逃生,前前后后总共躺了大半个月,等他被医生允许可以外出散步时,已经临近除夕了。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危家老宅那边喜气洋洋,没人知道危家还有个少爷险些丢了命。
符我栀的大丽花彻底枯萎了,只剩下一盆蔫不拉几的黄叶子,大丽花正常花期是二月份,等下个月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再开花。
除夕那天,家里暖融融的,符笙一家子都赶过来包水饺,晚上好一起吃水饺。
电子烟花在冷冽的夜幕中炸开,符我栀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天空发呆,聂西旬翻着一沓财经报纸过去,靠着窗,说:“今晚外面挺热闹,不如出去逛逛。”
符笙不识趣,跟着一块儿出去逛,不知道绕到哪儿,被聂西旬半路一个电话命令让他去买点真烟花回来放。
可是那边不是不能放烟花吗?符笙怀疑人生。
近些年禁止烟花爆竹,城里卖烟花爆竹的也少,符笙没头苍蝇乱窜了好一阵,终于和符我栀分开了。
符我栀总觉得哪里不对,街头大荧幕底下,脸上映出一层薄薄的白光。
“除夕快乐。”身后有人轻声开口。
她忽然转身,被人一把拥进怀里,鼻尖压着他胸口凉凉的衣料,双肩被箍得发紧。
夜间寒冷,没有嗅到烟花的味道,也没有嗅到他身上常带的类似皂香的自然香。
她以为自己闻错了,用力耸了耸鼻子。
是一股极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让她一时间没有想到推开他。
“危玩。”她趴在他胸口,嗓音闷闷地问,听起来毫不诧异,“你什么时候和我哥关系变好了?”
她就说哪里不对劲,聂西旬往日看她那么紧,连她去唱歌蹦迪喝酒都要让人在后面盯着,今儿大晚上的怎么可能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头瞎跑?
“没有,你想多了。”
危玩埋头在她颈肩蹭了下,被她用力推开,遗憾,虽然猜到她会拒绝,不过快一个月没见,她的态度还是那么尖锐。
他叹息。
符我栀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一段距离,抬头看他,愣了下。
他戴着黑色口罩,难怪刚才听声音不太清晰,头上戴着袄子自带的毛边帽,几乎只能瞧见他一双奕奕的桃花眼。
瞧着有些违和,和他一贯高调风骚的风格不大一样。
她盯着他,危玩咳了声。
符我栀移开了目光,用一种平平淡淡的口吻问:“刚从H市回来?”
危玩怔了下,想起他用来搪塞的借口,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不在家里过年,特地回来找打?”她冷笑。
一个月前灌醉她亲她的事儿,她还记着呢。
她刚说完,危玩就俯身过去,脸凑近她,笑着和她打商量:“那你打吧,但是轻点行不行?”
符我栀看着他黑眸,他头发好像又长了,额前的碎发隐约遮住眉眼,眼底的光点都看不大清。
符我栀想了想,一脸认真地举起双手:“我真打了?你不躲?”
“不躲。”危玩说,眼里含着藏不住的笑。
符我栀鼓了鼓脸,半空的瘦长指头蜷起又松开,随后重重两巴掌拍上去,声响沉闷。
他果真没动,戴着口罩的脸颊紧紧贴着她手心,是冷的。
“就这样?”他反倒诧异,而后皱眉,“手怎么这么冷?”
符我栀没吭声,死死盯着他眼睛,冰凉的指尖蓦地勾住他口罩边缘的带子,用力往下一拉。
口罩拽了下来,他的脸也露了出来。
没事。
光滑的脸,略显苍白的皮肤。
没有任何伤口。
光线明明暗暗,她的表情逐渐从严肃变成茫然。
危玩从怔愣中回过神,明白了她此举什么意思,眉眼霎时染上一层明亮的温柔,嘴角忍不住上翘,俯身过去抓住她冰凉的双手,用他手心的滚烫暖她的手。
“我只是最近有点感冒,戴口罩……耍个帅而已。”他细细拢着她手指,一根指尖一根指尖地揉搓着,缓声说,“刚才是……担心我?”
她皮肤太白,指尖都是冷色的,好不容易揉出一点血色,她却抽回了手,满脸都是想把口罩狠狠怼到他脸上的愤愤。
“担心你大爷啊——阿嚏!”
符我栀拎着口罩,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瞧见他如此精神奕奕,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占她便宜吃她豆腐,她简直想立刻穿越到十秒钟之前给自己两巴掌。
她捏捏鼻子,摁住下一个喷嚏,脑子热血上涌,拉他口罩之前莫名其妙的心慌忽然间烟消云散,身体都有些软,感觉再来几次她马上就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