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笑起来倒是灿烂。
但大部分时候,她往往无意识地摆出一张冷漠的脸。
于是拒他人于千里之外。
有时候白玛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是鹿梓希的陪衬。鹿梓希和她其他的朋友一起时,白玛也会在场。但她不怎么习惯。他们关心的事与她格格不入。她和梓希其实不适合做朋友。绿叶红花,这样也没什么。她是这么想的。
但青春期,难免虚荣心也作祟。
和鹿梓希在一起,至少在别看来,她比一开始受欢迎多了。
更何况,鹿梓希会牵住她的手说:“白玛就像我姐姐一样。”
她们会在下铺床上亲呢地依偎在一起看999的MV视频,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嘴然后和好,白玛会去鹿梓希家玩。
有几次,她甚至想过和鹿梓希谈起那些她自己也不愿意一直翻来覆去回忆的事。
所以,当白玛和乔奇祯不记得第几次重新热络起来时,鹿梓希没惊讶。
她早就知情了。
白玛还给她看过他们俩的小学毕业照。
鹿梓希说:“你小时候头发可真短!”
“嗯,”白玛说,“乔奇祯在这。那时候也就和我差不多高。”
鹿梓希又说:“让我翻个面看看名字,有没有认识的。欸?你怎么四个字,日本友人啊?”还附加了一句日语,动画片里学的。没听清说的什么,总之是敬语。
白玛央金又好气又好笑:“是藏族人,去你个没文化的。”
上政治课和地理课,提及少数民族地区或者自治区时,为了加深学生印象,又或者是为了活跃课堂,知情的老师点过白玛的名。
“啊,对。你高考可以加分吧?10分还是20分?”
“不知道。”
两个女生聊的正欢,只听起居室的玄关处门响。干干脆脆的声音说“白姨,普措叔叔”,然后就是一阵轻车熟路的脚步声。
乔奇祯也不敲门,探出头问:“去不去新华书店?”
目光触及意料之外的人,明明他最晚到,却逼得别人成为第三者。
乔奇祯略颔首,说“你好”。
鹿梓希回答他“hello”。
接下去他发现她们刚才在仔细端详的是什么东西——“操!白玛!”乔奇祯扑过来试图抢走那张合影。
白玛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鹿梓希是自来熟,卖力地想守住合影,却还是敌不过乔奇祯来势汹汹。她有点怕,就交给白玛。
白玛接过,背手拿着藏到身后。乔奇祯伸长手臂,从两侧逼近,将她圈在臂弯里。白玛双颊泛红,不知道是因为打闹而激动,还是另有缘由。
“你又不丑。”她说。
乔奇祯丝毫没发觉他们的姿势有什么奇怪,坚持锢住她,说:“你怎么这样?你信不信我把你那些丢脸的事全抖出来。”
“随便你,”白玛说,“我也会说的。那个,我要说了——”
“暂停!”
他们是光看着就能感慨“感情真好”的那种关系。
后来在学校,碰面时,鹿梓希也会向乔奇祯轻巧地挥挥手,说:“嗨!”
乔奇祯往往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是谁,就已经带着微笑点头。
他来找白玛借教科书。
白玛不怎么擅长记笔记,乔奇祯对学习也不够上心。两个人各做一部分。有时候白玛的书上总能同时存在两种字迹。
白玛从来没有承认过,每次听到同学“乔奇祯找你”的转告,也不是说有多快乐,就是脚步轻飘飘的,总觉得要飞起来。
她觉得这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
见到朋友总会是快乐的。
那时候白玛还没想过,快乐是短暂的,痛苦是长久的。偶尔有擦伤,她也相信总会过去。他们都还是精力旺盛、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青少年。
鹿梓希和她的初恋男友分分合合时,白玛也会因鹿梓希的难过而难过。她向来遵守校纪校规的人,都不惜逃掉晚自习,专门回宿舍陪鹿梓希伤心。
她说了许多心里话。
有时候,中学生间的谈恋爱并不意味着多喜欢。大家都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和同龄人进行各式各样的社交活动。
其实白玛懵懵懂懂是明白的。
“但是后来就真的喜欢上了。”鹿梓希说。
抱着膝盖蹲下的她柔弱又可怜。
白玛想,是男生都该喜欢梓希这样的。
太阳照常升起。
和惹她伤心的男同学在校园里再见面时,鹿梓希也只能佯装无事。
白玛一度以为这种事离她很遥远。
毕竟她从未想过这时候就和谁确定关系。再者,像她这样难接近的人,一个礼拜说上话的对象都寥寥无几,早恋并不容易。
但那一天还是来临了。
白玛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翻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偶然间抬头,越过嘈杂而庸碌的教室,她看到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年。
她知道他穿多少码的衣服,她知道他在漫画里喜欢的是女一号还是女二号,她知道他吃泡面会选哪个口味。她知道他的未来蓝图,她知道他过去在哪里栽过跟头。她知道他的傲慢,他的虚荣,以及他的独一无二。
并不惊喜,也没有感到烦恼,习以为常,因此感到理所当然。她只是平静地起身,准备在他召唤她之前过去,如他所愿。
白玛看到乔奇祯捉住她的同学,说了两句什么。那个人回到门口,用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分贝喊道:“鹿梓希,乔奇祯找。”
胸腔被刺开一个孔。
只是一个微小到难以察觉的孔。然而漆黑的沥青从那里渗透出来,缓慢,粘稠,寂静无声。
他们不是一瞬间就迎来结局的。
在那之前,白玛还需要反复地被乔奇祯告知,她不知道,她其实并不知道他。很多次她分明已经隐隐约约预料到会受伤,却还是挣扎着不愿受伤,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蹈覆辙中颠簸。
她是很久以后才承认的。
那时她已经开始失去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她就不要他了。
章节开头这个心理分析很有趣,或许大家可以尝试一下
第6章
乔奇祯说:“我的NS在你那里吗?”
白玛说:“没。”
乔奇祯在自己房间里张望一周,弄乱头发,四处走来走去:“突然找不到了。”
“上个星期你不是还躺在床上玩牧场物语?”白玛抱着手臂,一心一意地远程引导他。
又是漫长的翻箱倒柜声。
他没挂断手机。
放空的过程中,白玛忍不住想起几天前的那一幕。
鹿梓希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乔奇祯,她将脸旁边的头发绕到耳后,匆匆忙忙步出教室。
自始至终,白玛静静地注视着。
她没有跟出去。
当然不可能追出去,无缘无故,白玛想起“自取其辱”这个词。
不过,也可能并没有这么严重。
她一直都习惯把事情往坏处想,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好最周全的准备。
但这次破例了。
当乔奇祯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听筒里时,她几乎和他同时开了口。乔奇祯说“不会是真丢了吧”,白玛说“你前几天来找梓希了吗”。
她也有考虑过措辞。
故作轻松问“你和鹿梓希什么情况”是上上策。既符合她平日里的样子,又能直奔主题。
唯一的缺点是太没尊严。
白玛条件反射地舍弃。
“嗯,嗯?”通话那端的乔奇祯居然没听清,“你说什么?”
一下教理智浇了满头,白玛回答:“没什么。”
乔奇祯和她认识得再如何久,到底还是异性。鹿梓希就不同了。用别人的话来说,她们是闺蜜。
返校后,白玛问鹿梓希:“是我感觉错了吗,你和乔奇关系变好了?”
鹿梓希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点头。
有一次晨跑,她请了生理假。刚好遇到和她纠缠多年的初恋对象。他迟到,罚站在一旁挨训,批评教育结束,也就被遣去和请假人员一列。
鹿梓希不愿和他靠得太近。
就在这时,有人提出要换位置。
乔奇祯也迟到了。鹿梓希和那人的事迹在年级里不算秘密,他看出尴尬,于是率先替二人解围。
见到是他,鹿梓希连忙问候:“嗨!”
乔奇祯也说:“白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