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夏寄远看了沈纪元一眼,虽是少年郎,气质倒也不凡。想到那乡下丫头若真的愿意嫁他, 心里又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 这岂不是表明了,将军府的四少爷不抵一个秀才郎?
可一想到祖父瞧他的神情, 他又按下那一丝不愉快,勉强笑道:“纪元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可订了亲?”
沈员外不明白他此问何意,小心的答道:“正愁着呢,之前倒是有一适宜人家,只是平日太过亲近,怕冒然提亲,若是亲事做不成,日后往来反倒尴尬,便还在相看中。”
沈纪元也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他的亲事,他微微皱眉,在下面轻扯了扯他爹的衣角,想让他爹聊些别的。
可沈员外却不愿意,夏家少爷不可能无辜提及此,难道看中了小儿子,有意把府里姑娘嫁与纪元,夏家名门望族,就算是庶出女儿嫁妆也比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丰厚。
夏寄远笑笑,“你说的可是七巧坊的主家?我瞧纪元与那沈二姑娘年岁相仿,还以为你们私下早就有了口头之约,本想着都是亲戚,又同做绣坊买卖,不如合伙起来做大。只可惜,沈二姑娘防人防的紧,我几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早晓得你们有这一层关系,我何必走那许多弯路,沈叔,您说是不是?”
虽然他一开始也是希望小儿子娶沈二,可听对方这么说,还是有些心里不舒服,外加一丝失望。
回去后,沈纪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沈员外怎么喊,都不出声。第二天,天还未亮,沈纪元轻轻打开房门,在沈员外的屋外磕了三个响头,毅然走出了夏家外院。
他站在七巧坊的外面一直等,等到天亮,等到铺子开张,等到沈华出来。
他原本是想远远的看一眼就走,可脚却不听使唤,今日一别,再相见不知是何年。
被人这样注视着,很难察觉不到,沈华侧过头,见到是沈纪元,展开一张笑脸朝他跑去,“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沈纪元淡淡的笑着,可瞧着却飘忽的很,像天上的云,琢磨不透。
沈华皱了眉,“出什么事了?”说完瞧见他背着包袱,眉头皱的更深了,却没有再问,只说,“你等我一等。”
她快跑回去,在匣子里抓了一把银票塞进荷包里,又跑出来,看见沈纪元还站在那,舒了一口气。将荷包放进他手里,温声说:“不管你要去哪,去做什么,我都不劝你,只一件事你要应我,你要好好的,记得写信或者带话回来。”
沈纪元含笑温润的眼睛里有一丝光亮慢慢熄灭,垂了眼帘看向手中的荷包,手指紧了紧,将荷包握出了褶子。
“我晓得的,我这不是来与你告别了。”沈纪元看着她,清晨微温的阳光映在她的眼里,没有半分的躲闪和疏远,一如既往的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帮助。她这般好,他又如何能让她担心,“我不过是去走学,过个三年五载的就回来了。”
沈华点点头,不客气的说:“记得把哪些好玩的好吃的都记下,我日后也是要出去游玩的,你打个先头。”
沈纪元轻笑,晃了晃手中荷包,“这里的钱可够?”笑完将荷包收起,朝她端正的施了一礼,“我走了。”
沈纪元走后,沈员外来寻过几回,每次看见沈华都是一副恼怒又愤恨的样子。沈华却装作不知,只要他不骂到她跟前来,几个眼神她还是忍得下的。
沈成才隐隐知道沈纪元的出走与女儿有关,也无脸再去沈员外家串门,加上身上无钱,每日里除了书院就是家里。可即便如此,日子也难过起来,由奢入俭难,每日走着去书院都要遭一些同窗背后指点。原本他用的纸都是家中自产的上好宣纸,学里好些人托他买,对他那叫一个客气和恭维,现在知道他买不到,不仅态度变了,还背后说他为人无信。更不要说之前与他交好的几人,原本大家一同吃吃喝喝聊书论经,现在知道他没钱回请,渐渐的也远了他。
这些人实在是势利眼,看人下菜,他不过是一时手头紧,多吃他们几回,往日他有钱的时候,也没与他们斤斤计较。
他才不会这般轻易认输!
好容易熬到秋闱的日子,沈成才临出门前,沈华特意问了一句:“爹,这次可有把握,能中吗?”
沈成才傲气的说:“自是能中!若是不中,我日后便事事都听你安排。”
沈华满意了,这个旗子立的不错。
沈成才将走,夏闻生就和夏凉川就拎了礼上门来提亲了。
这是算好了沈成才不在家的时辰吧。
说亲事的时候,女儿家不宜在场,沈华也入乡随俗避在屋里,待二人走后,才出来。和王氏没说道两句,那父子俩带了大批的彩礼又上门了。
一时间,后院里摆的满满当当的。
王氏有些纳闷,“亲家,这是何意?”
夏闻生“哈哈”一笑,“今儿的日子好,顺道把定礼下了。”
夏凉川觉得他爹把他的脸都丢光了,冷哼道:“今儿不算,这些当是提亲的礼,定亲礼另选吉日再送来。”他不过二十二岁,哪有急成这样的爹?
他拖着夏闻生离开,夏闻生恨铁不成钢的说:“难得有姑娘看上你,你不赶紧定下,万一生了变故。”
夏凉川咬牙,“爹,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夏闻生唉声叹气,“从十六盼到二十二,也没见你好啊。”
没法聊了,夏凉川拍拍马车壁,钻出去跳下车。
夏闻生掀开帘子喊道:“打断骨头连着筋,给点教训就得了。”
……
夏凉川带着顾允笙站在天下绣里,一点也没有避讳自己是通宝钱庄东家的姿态,夏寄远瞧了恨的咬碎了一口牙,指着头顶的牌匾冷笑,“想要接手天下绣,你做梦,我就是将这铺子空着,招牌劈了烧柴,我也不转给你。”
夏凉川淡淡的“嗯”了一声:“你快劈,这块招牌就是烧成了灰也比在你手里强。”
夏寄远被气个绝倒,“你做那许多难道不是为了拿回天下绣?”他还等着此刻准备羞辱他一番。
夏凉川微微扬起嘴角,“拿回做什么?给我媳妇当嫁妆?我媳妇自个有嫁妆。”
夏寄远被噎的心绞痛。
见状,夏凉川负手而立,冷冷道:“顾掌柜,快些把账清算清算,早些将铺子盘出去。那些绣屏不要给他折算成银子,让他带走,这等品质七巧坊的架子都上不去,我们要了也无用。”
“夏凉川,你不要欺人太甚!”夏寄远指着他嘶吼。
夏凉川挑挑眉,“我便是特意来欺你的,好叫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打主意。”
他看着夏寄远狰狞的脸既觉得解气,又觉得无趣,将军府如何,嫡子又如何,全靠着祖宗留下的基业,等祖父归去,传承了百年的将军府怕也走到头了。
或许这也是祖父破格扶持他爹的理由,夏家军总要有人领着。
夏凉川没再多待,直接回了府,一进大门,就觉着不对,小厮仆人冲着他笑的别有意味。
他皱了皱眉,往屋里去,打开门,瞧见沈华正坐在软塌上喝茶,见他进来,举起茶碗说:“这是一名**晚的美人姑娘送来的。”
夏凉川有点愣神。
瞧对方见她来半点反应都没有,沈华笑了起来,调侃道:“怎的,不想见到我吗?”
“……自然不是,只是,外头有人看着呢。”她一个未嫁姑娘出现在他屋里,难怪那些人笑得暧昧。
“看就看啊,我又不对你做什么。”沈华说的毫无心理负担。
“……”要命的,这么一句话,他也起反应了。
夏凉川小心翼翼的微微弓了背,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用手挡过她一部分视线,这才面色如常的问:“你怎的来了?”
“我来瞧瞧你有没有养一些莺莺燕燕呀,若是有,我顺便把亲退了。”
夏凉川瞅瞅外头,上晌他才去提的亲,晌午她就准备来退亲了?
“瞧的可满意?”他见她嘴角带笑,眼睛里尽是狡黠,牵过她的手抓在手里握着。
沈华打趣道:“满意倒是满意,就是不知你的手挡什么呀?”
夏凉川顿时黑了脸,松开她的手,将她往屋外推,“既满意,你便快些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forget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