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17)

过一会儿又说,“今天天气很好。”

电梯指向“6”,他又说,“昨晚那道空间……”

“诶纪凡,”我好笑,“你紧张啥?我又不会在你外婆面前说脏话。”

他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见,但这时电梯到了,他先走出去,走在我前面,然后在走廊中间的一间病房停下。

病房里有两张床,用帘子隔开,通风也没用,满屋子都是医院才有的消毒水味儿,还有老人的味道。

我没见过他外婆,先看到他妈趴在病床边,然后才看见她。

我以前问过他,我一直住这,那在跟我遇见之前,他住在哪里?

他说他出生的时候跟他外婆住在乡下,直到五岁被他妈接到市里才跟我做邻居。他对别人一直礼貌,克制,生疏,唯独提到他外婆时会露出一副小孩子的表情——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外婆才是他妈。

现在老太太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吸管和仪器,眼睛和嘴巴半张开,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纪姨。”

我们刚进屋,他妈就醒了,盯着我看了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他。

那家伙没看她,把我提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看了看他外婆,“妈,你回去睡吧。”

“叶行怎么也这么早来。”她朝我笑了笑,站起身,“我找护士进来换药。”

“我去吧。”我走出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妈刚那个眼神有点吓人。

等我们回房时,他妈已经走了,他在跟外婆说话。

“……凡凡……”老太太反复叫他。

“外婆,你睡会儿吧。”

我们就这么在病房坐了一天,外婆醒了睡,睡了又清醒,有时候看电视,有时候上厕所,而且问了三遍我是谁。

“我叫叶行,外婆。”我每次都说,“是纪凡最好的朋友。”

“……凡凡有朋友啦……好孩子,你陪着他……陪着他……对他好……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当然,我会永远陪着他。”我说。

“好孩子,好孩子,哎哟,你这额头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哦,小时候摔了一跤,我妈说摔了个石子进去,像不像佛祖的印?”

“……哎哟,别调皮……要好好学习呀。”

“我现在是个学霸,”我说,趁他不在,我说,“我的目标是超过纪凡。”

“那不行……凡凡他,从小成绩就好,”老太太护短,迷迷糊糊地说,“跟他爸爸一样……成绩好,长得也好……凡凡不当第一,他妈妈要生气的……”

“纪凡爸爸……是什么样的?”

老太太原本半闭着眼睛,忽然一下全睁开了,“凡凡爸爸……盛杨……啊……我前天还见他来着,就这……”

“啊?叔叔来过?他没见纪凡吗?”

“……他不肯见他们,只来看我啦……他怨我们……”老太太又说,“小雪啊,就是太倔了……苦了孩子……”

我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回来了?”

“苦了凡凡……”老人家又说。

他怔了怔,走到外婆跟前,又看一眼我,“在说什么?”

“没,”我说,“饿了没,我去打饭,想吃啥?”

他又看了一眼我们,“你去?C栋,打点粥给外婆喝。”

从没听他提起过他爸。

他妈应该没提过——我妈没提过;他自己也从没说过。

“什么?”

他吃完在那刷饭盒,我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守着,他突然看向我。

我问,“啥?”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爸?”

我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他外婆说,“凡凡一个人太孤单了……”,想到小时候,班上还有个死胖子拿这事儿欺负过他。

“纪凡,那个……你想不想见见你爸?”

“.……”

一瞬间,他就没了动作,水流哗哗,一直冲着他又细又白的手指。

操,我捅娄子了。

“那啥,你当我没……”

他关了水龙头,“……外婆跟你说什么了?”

“我要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我气啊,你要烦他你就当我放屁。”

“你说吧。”

“外婆说,你爸前两天来看过她……”

我还没说完,他就问,“在哪?”

“啊?医院啊,就在病房里。”

他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在这……”

我俩就这么站了会儿,他不开口,我也不敢开口,我就这么看着他,“操,纪凡,你就当我放屁吧……”

他收拾好饭盒转过身,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叶行,外婆的日子不多了。”

“啊?”

他顿了会儿才小声说,“是肝癌晚期。”

“怎么会……不是摔了一跤吗?”

“摔了才查出来。”

他说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下头,“她应该也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没瞒住,可能太疼了,我上网查了资料,越到后面越疼……”

我没法控制自己伸手去揽他——每一次我都无法控制——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拥抱,他一点也不软,一身骨头硌得我胸口发疼。

“干嘛?”他吓了一跳,要挣开我。

但我把他箍得很紧,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乖,没别的意思。这是安慰。”

“我不用……”

“不是你,是我。我突然有点难过,你安慰安慰我。”

他还是很不习惯,就这么僵着身子被我抱着。

我抱着他,抱了一分钟,还是十秒?忽然听胸口传来闷笑,“还要多久?”

“行了啊叶行。”

“叶行,你放开我。”

我说,“哦。”

我放开他,最后又摸了摸他的头。但这次不是安慰。

chapter 21

离婚?出轨?家暴?抛妻弃子?

不然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好像他爸可怕得很,宁肯用外婆肝癌的事来转移话题。

可是离婚出轨这些事,分明是个渣男啊,外婆又怎么会说是她们对不起他?

我支着右腿,靠在A班门外的走廊上。这事已经让我纠结了好些天。

姓蒋的和我一样书包斜挂肩上,单手插.兜,慢悠悠走出教室,“等纪凡啊。”

我没搭理他。

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到我旁边就不走了,转过来,跟我一起靠在走廊上,望着A班门口。

这周斗南50周年校庆,周五下午就放了假,别人早都跑了,那家伙不知道在里头磨蹭什么。

走廊上过来几个女的,先看看我,然后又把眼睛移到姓蒋的身上,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移了几次,头凑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尖叫,不知道激动个什么劲儿。等人都走远了,又转过来看,然后又是一阵尖叫。

“操,”我被她们笑得头皮发麻,正要直接进A班提人,那家伙出来了。

他看到我先愣了一下,又看看姓蒋的。

“干嘛啊,这么慢。”我还是歪靠着,这样等他走到我跟前,就刚好跟我视线平行。

他慢慢走过来,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几乎是把我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看啥?”

他老实说,“你俩这样靠着,好像两兄弟。”

“靠!”他一句话就让我站直了身子,朝旁边跨出两步,“谁他妈跟他像两兄弟!”

“那你想像什么,情侣啊?”姓蒋的随口说。

“操,”我瞪着他,“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你没看那几个女生在意.淫咱俩啊,别说叶行,你小子长得挺帅的,就是跟哥型号不太对。纪凡,你看咱俩配不?”

“……”我日了狗,瞪住那家伙,“你笑什么?!老子不喜欢男的!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狠狠勾住他脖子,“不准想!”

他笑开了。

很奇怪,每次冷战,他都能把自己变成背景板,变成那一千个穿校服人中的一个,就像他根本不特别、不存在在我命里一样,总是让我恐慌。

但一旦回到没有冷战的日子,夕阳的金光穿过楼道斜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就会发光。

一瞬间,我冒出个有点没出息的念头,假如能让他一直在我旁边这么笑着,别的事就让它烂掉吧。

“你跟着我们干嘛?”出校门时,看姓蒋的还跟在我们旁边,我问。

“纪凡没跟你说啊。”姓蒋的挑眉。

我看那家伙一眼,“干啥?不是去医院吗?”

“蒋哥说要去看看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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