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应该是察觉到了他无法克制的抵触,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伸手钳制着盖聂的脸,目光在他的蒙眼布上扫过,然后落在他苍白的面颊和消瘦的下颌上。他的额角已经带着薄汗,身体已经开始不稳。
这个人,的确还有伤。
卫庄皱起眉,黑暗里的表情有些压抑。
盖聂喘了一下,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最后挣扎一下,他道:“小庄,你我身上都有伤……”
“呵。”卫庄对于盖聂选择逃避的做法很难保有理智,他打断他,带着轻慢与嘲笑:“差点忘记了,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盖聂一怔。
他听见卫庄继续用残忍的语气说:“再用这个姿势恐怕对你有点困难。”
他闭上嘴,将未尽的话悉数压下。
……
针扎一般的视线落在脸上,盖聂避不开,也不想再逃避。
逃避未用,正如后悔一样,不如撕开直面。
海边悬崖上修筑工事不易,木屋很小,仅能栖身。卫庄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挟持到几步之外,避开他的伤口,将他压在床上。
衣物悉数被抛下,黑暗里传来不耐烦的‘啧’声。或许是因为暂时的失明,盖聂第一次学会从这样细微末节的东西里,去体会另一人的心情。
黑暗的环境让他难以克制拿剑的冲动。
看不见,想要抓住什么,抵御无法预判的下一步。
盖聂知道他的师弟和他一样,是一个矛盾的人,能够为了他一心追求的道路,蛰伏十数年,但他的师弟很多时候又是一个极其没有耐心的人,鲨齿代替的他的声音。
黑暗中,盖聂听见药瓶坠地的声音,然后身后被什么东西粗鲁地探入了,鼻尖是伤药的苦涩味道。
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本能的。
渊虹应该在床上,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但是手臂刚刚探出去,却又停下,就这样僵在那里,最后只能攥紧了手下的被褥。
……
卫庄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让盖聂吃苦。
对于盖聂这样的人,他身上有最致命的弱点。但也恰恰是这个弱点,让他成为世间强者。为了他心中那个愚不可及的梦,他可以忍受一切,即便千疮百孔,也依然向死而生。
这样的人,他从十三年前就开始追寻打败他的方法。看起来似乎是找到了,但或许远远不够。看见盖聂消失在大阵中的那一刻,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鬼谷教会他的抉择。他在那个时候,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恐惧。
不是恐惧生与死,而是恐惧盖聂死在他明白这一切之前!
因为墨家和盖聂这样的人存在,这个世道或许尚有机会。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没有了宿命中的对手,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山河万里,有我、无君。
所以,如果不能让他体会他的心情,那就只能让他体会他的痛苦。
所以,要再痛一点,最好再痛一点……
……
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这是盖聂压抑的喘息声。
他似乎很难耐,但是卫庄以为这还不够。
手指抽出去,他难得有心情做到这个程度,并非因为耐心,而是因为盖聂的伤。贯/穿身体的剑伤经过七日的修养已经结痂,却仍然容易在剧烈而突如其来的动作中崩裂,他暂时还没有把盖聂弄死在床上的打算。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这样对于盖聂来说更加难以面对。
有些人,不怕死,但是却无法面对人性中最直白的那些东西。
身下的欲/望已经疼痛难忍,但卫庄不在乎。这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的师哥吃点苦头的机会,他不会轻易让他结束。
盖聂赤裸的后背上已经集齐细细密密的汗珠,额间有水线滚落,浸湿了遮住眼睛的粗布。因为仅剩的内力需要压制咒印,他的呼吸开始凌乱,受不了的时候,会轻轻摇头。
盖聂大多数时候会把额头抵着床褥,以此保持体力。他侧着头的时候,卫庄就能穿透黑暗看着他因为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嘴。
卫庄有耐性脱光他所有的衣物,却唯独保留了这条遮住眼睛的布条。布条遮住了他一贯沉静而内敛,隐忍到惹人生气的眼睛,留下了软弱的错觉。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人是一柄锋利的剑,但却免不了被这样强烈的虚弱假象而诱惑。
想要撕碎他,折断他。
就像折断渊虹一样。
……
第八十四章 同袍
抽出手指,将灼/热的欲/望抵上去,卫庄明明确确感受到了对方的僵硬和挣扎。
他扣住盖聂的肩膀,多加了一分力气将他的上身按在床榻上。
对方挣了一下,以他现在的体力,这不过是徒劳而已。所以在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头慢慢垂下,露出一段隆起的脊背。
……
像一只被猎隼踩住翅膀的水鸟,被压在悬崖的岩石边上,在暴雨疾风的拍击中垂死挣扎。
盖聂额头抵在被褥之上,浸湿了一小块布料,他被迫配合背后压着自己的那个人的频率和节奏,呼吸被冲击得凌乱。
卫庄下巴聚集了欲滴不滴的汗水,他控制着节奏——他喜欢这种操控盖聂生死的感觉。
曾经他以为在剑术上胜过盖聂就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再后来,他意识到更多的东西,所以对待盖聂的方式有了转变。
卫庄不再想那些令他不怎么愉快的往事,他看向对方的表情,却发现被蒙眼的布条遮挡住了。有时候很讨厌盖聂的眼睛,但当这双眼睛真的陷入黑暗,他又开始怀念那些足以激怒他的平静眼神。
思路在这里被打断,他感觉自己快要到了。
他低头,见盖聂将头埋在床榻上,只留下起伏消瘦的脊背,和缠满绷带的身体。
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神色。
卫庄伸出手,去够对方的束拢的头发,往自己的方向拉。他动作很慢,确保不会真的弄痛对方,但也决不允许他一贯逃避的伎俩来打发自己。
盖聂略略吃痛,头向后仰起。
卫庄低下头,对着对方喘息着的嘴咬过去。
这是时隔许久的一个亲近,也是今晚卫庄在讽刺和沉默之后的第一次安抚。
唇齿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是负伤的动物在暗处的彼此舔舐,因为黑暗,所以才能相互依靠。
像是一种安抚,这是他们如今仅能给予对方的东西,只是这个安抚仍然带着一线报复和发泄的情绪。
凶残的猛兽通常不会允许对自己有威胁的其他雄性进入自己的领地,但在动荡的岁月里,他们像是两匹族群中仅存的野兽,不得不在漆黑的洞穴里,互相依偎地活下去。
失去其中任何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了多久。
在疾风骤雨中,卫庄避开了盖聂的伤口。
……
人最痛苦的是什么?
毕生心愿未成前死去?
或是冰冷麻木的苟且活着?
一些人因为这个问题而挣扎于世;而大部分人,却连思考这个问题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卫庄来说,他的答案恐怕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在失去韩国、六国覆灭之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和人能够引起他的兴趣。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盖聂的悲哀。
……
粗重的喘/息声彼此交错。
卫庄松开了盖聂的时候,他的发带已经被扯散了不知去向。
盖聂灰白斑驳的头发散落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湿漉漉的帖子他的脸颊上。他似乎已经没什么体力,侧趴着在努力平复呼吸。
和从机关城回来那次一样,这是盖聂少有的狼狈时刻。但在黑暗之中,他又像是藏在剑鞘中的一柄剑。
真正的稀世名剑,即便只是静静的呆在剑鞘之中,就会让人想要据为己有。
……
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
这是狂风骤雨之后难得的平静时刻。
盖聂察觉卫庄的手顺着他的腰脊往上走,动作很慢,最后停留在他的风门、心俞之间。
这是一个剑客最致命的地方,心脉所在。
于二人而已,这种碰触都极为陌生。
盖聂默许了这种毫无目的接触。
这一刻,两个人的耳边似乎都回荡起了师傅说过的那句话:——你们两个人,最终只有一个能够走出这里,代表鬼谷派,去改变这个世界。
鬼谷中,有那些失败的鬼谷弟子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