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准点上门，前台那个小伙子看他的眼神都从震惊到怀疑、审视，最后有么点儿恭敬和幽怨。
今天下午再去接她的时候，在门口遇上那个小伙子，不情不愿地告诉他，今天下午有几个同事议论方律师处对象被方律师听到了，发了好大一阵火。
那小伙子幽怨地看他一眼说：“你不知道方律生气的时候多吓人，她平时很少生气，可一生气眼睛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冷冰冰的，就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大罪一样。我们当然知道律师要谨言慎行，非议他人当然是不对，我们都保证过不会再犯了，可方律师还是一脸严肃。实在是没办法了，您帮着劝劝吧，师爹，总归是见你每天来送饭我们才多嘴的，结果却集体加班赎罪。”
何虞生失神片刻，集体加班吗？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倒是师爹这个称呼，挺顺耳。
余光扫过边上闭目养神的人，何虞生问：“我看你们所今天晚上集体加班，最近是很忙吗？”
“哦，是吗，估计所里最近案子很多吧！”方草换了个姿势，仍旧闭着眼睛。
“今天吴志告诉我他们出去玩捞了不少大闸蟹，很新鲜，问我要不要，我去挑了几只肥的，结果你今晚上加班，要不等会儿蒸了给你当夜宵？”
方草想着别的事情，含混地听着，随口答：“行，煮点粥就可以了。”
何虞生看她这迷糊样子有几分明了，确实心情不太好，却不是他送饭惹的祸。
何虞生窃喜地想着，如果她并不排斥自己这种昭告天下的做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也是愿意公开他们的感情的。
“累了吧，闭着眼睡会儿？”何虞生关上交通电台，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方草闻言，偏头看他，这个男人从来都不缺乏温柔耐心，尤其对她，那种细致的关怀总是恰到好处，不同于父母的无私，总带着何虞生式的贴心。
“何虞生，你想回A市看看吗？这几年A市变化很大，长宁镇已经并入市区，改名长宁区，一中也建了新校区，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虞生动作瞬间停顿，但很快利落地变道，稳稳地停在红灯路口。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听不出多少情绪：“方小草，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我在A市生活了十年，和甘老师相依为命，现在去想一想，能记得的却都是遇到你之后的记忆，往前的都很模糊。提起A市，除了你剩下的都是阴沉的生活，不完整的家庭，痛苦的遭遇，歧视与报复，还有遗弃。”
绿灯，车子继续往前，方草有点后悔说起这个话题，尤其不喜欢他默默克制，像局外人一样评价不幸的过去。
方草伸手覆他搁在挂档柄上的手，轻抚了一下：“不想提就算了。”
何虞生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柔柔的，完全没有她白日里那种气势，让他只想珍之藏之。
“没什么想不想的，回A市现在还缺个理由。”方草默然无言，等着他的下一句。
何虞生没有听到她的追问，浅笑而过，仍旧关注着路况，不慢不紧地说：“我的情况你也清楚，A市早就没有落脚之处了。我在南城买了房子，用现在的俗话来说，我现在的窝在南城，再过些年，要是你愿意给我个机会，也可以称得上家在南城。回A市，暂时还不到时候。”话说完，不知怎么生出一股难言的紧张，不自在地动了动。
手心被人挠了挠，方草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温温热热的，突然脑子一热话就脱口而出：“下一周中秋节，我得回家过节，你有什么打算吗？”
何虞生眼里含笑：“不知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个中秋节。”
方草想这人铁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不会舍得让他孤零零一人，却故作姿态让她不忍。唉，算了，谁让她是真的不忍呢，这十年他大抵是没有好好地过过节吧！
“那你跟我回A市吧。”中秋节，总是该团圆的。
何虞生这会儿真笑了，连眼角的光都透着那么股子热气儿：“去你家？”
方草微微脸热：“去我家过节，热闹。”说着撇开脸去看窗外夜色，吵闹的街市和喧嚣的人群。
“这样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话幽幽传来，像是在给耳朵挠痒痒。
巷子口一排的烧烤摊，末尾的一家人稀客少，方草想到夜宵突然想吃烧烤，便叫何虞生靠边停了车。
“老板，二十串羊肉串，二十串牛肉串，打包带走。”
何虞生自去付了帐，回身对方草说：“这么多吃得了吗？”
方草不近不远地守着老板熟练地摆弄肉串，回头对他笑笑：“吃不了还有你不是吗，任雨霏总说低于二十串不叫吃烧烤，以前我点多了都吃不完，现在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何虞生喜欢她这种说法。以前的困扰，因为他的存在，现在没有了，只因为他的存在啊。
他想，无论她点多少烤串，他都愿意为了她把剩下的吃完。
两个人各怀心思，视线却不约而同地落在烧烤架上。老板被一对好看的人注视着，先是有几分紧张，随后又激动地使出各种平时不展现的花式，硬是像那回事儿。
等何虞生提着打包盒从人群里出来，小摊子已经被几个年轻人围住，都在扫码下单。
车子停在拐角的巷子，不过几分钟路。夜市上都是年轻人，工作之余来一顿烧烤最享受不过。
相拥而来的是一对情侣，何虞生瞄一眼方草的背影，轻咳一声，说了句：这附近还挺热闹啊！
方草转头，回他：那边是金融街，这会儿下班的多。
何虞生悻悻地摸了把下巴，一个跨步和她并肩。
相拥而来又一对情侣，何虞生换了拎袋子的手，果断拉住她：“这才是下班的状态。”
方草感受到他那不容拒绝的强硬，没挣扎，只随他去。矫情啥啊，都要带回家了难道还怕牵个手。可何虞生不知道这个长足的进展，只打心眼觉得接人上下班、烧烤和逛夜市什么的，可以列入日常行为准则，日必躬亲，多多益善。
“啊——打人啦！”
“你还敢出来，牢饭吃不饱，还要吃烧烤，我让你吃，让你吃……”
“哎，快躲开啊！这小伙儿不是傻的吧？”
“躲哪儿去？你们滚开，这是杀人犯知道不？让开，让我揍死他！”
男人暴怒的话震住了路人，原本吵闹的街道有一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小摊前纠缠的身影。
“啊，你是那个人，是那个个杀人犯，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儿子！”
高晨光侧身躺在脏污的地上，默默忍受着男人的拳打脚踢，女人刺耳的哭嚎和辱骂他一点儿也没听见。
他满脑子都是那牵手的人，俪影成双，原来就是路灯下牵手的人留下的影子啊！
“住手。”清棱棱的女声格外突兀。
“宋先生，请你放开他。”
高晨光觉得身上鼓点似的拳头停下来了，钝痛却愈发明显，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你是谁啊？别以为你买点儿串儿就拿自己当上帝了，滚开，少TM多管闲事！”
男人反身又想去揍人，胳臂却被人拿捏住，撇头见着一张阴冷狠厉的脸，吓得一哆嗦：“你，你，你是谁，你要干嘛？”何虞生没说话也没动。
“他要干嘛？是你要干嘛！”方草一声厉喝。
“当街殴打路人，故意伤害，还口出狂言意欲行凶杀人，你以为这是哪儿？这么多人看着呢，杀了他你们两口子是准备抵命吗？”
男人面容懊丧，又被人挟制住，心念起那个不成器的短命儿，熬得眼红气粗。而坐地上哭吼的女人浑身一抖，一手拧巴着心口继续捶地：“造孽哦，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岁！该短命的不短命，老天爷不睁眼呐……”
“住口。”女人被方草的气势慑住，抽搭搭地哭嚎着，趁方草不注意，脱了鞋朝地上的人扔过去。
大腿被什么砸了一下，明明不疼却惊得高晨光蜷着身子弦如满弓，心悬在嗓子眼儿，分毫都是煎熬。
“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头顶三尺傲气，顶天立地的活着。你有名有姓，尊严不是像你这样用来给别人践踏的。给我站起来！”
那人毫不斯文地朝他吼，可所有那慌张恐惧聚起的一道墙就这样被打破。一举一动也似乎找到了主人，听从那人的指令，并不迟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