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草神色凝重:“是我一位叔叔。”
“哦,那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从监狱送出来的?”
方草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您记得?”
高大爷点了下头,又摆摆手,转身往里间走去。
方草问矮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整儿个不知道捣鼓个啥!”矮大爷摇头,对那酒盒子颇感兴趣:“这酒贵嘛,小GAO?这个字念嘛?”
“小JIAO,酿酒的窖池,这酒不贵,没二锅头劲儿大,偶尔小酌一两杯挺好。”
“哦,这样啊,我这里没有小杯,有两个酒盅,一盅能装半斤!”老人先是有些疑惑,说完又有几分得意。
方草哭笑不得,高大爷就抱了个木箱子出来,箱子上的积灰都泛白了,一看就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矮大爷见了,脸皮一皱:“嘿,你这老头,抱这些个老古董出来干嘛?”
高老头不理会,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咔哒一声掰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碎布包,小本子,旧钢笔,小茶杯,铜奖章,还真是老古董!
高老头说:“姑娘,你等等啊!”
方草说:“不着急,您慢慢找。”
枯老的一双手翻了在一堆锈迹斑驳的旧玩意儿里面翻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翻了个套了根线头的银镯子。
“姑娘,你看看。”
矮大爷问:“看啥,破镯子一个!”
方草双手接过,目光落在了线头底下小竹牌子上,黑色的字迹,毛笔写的小楷,字迹有点糊了,何木,木后面紧挨着的内容已经看不清了。
“你看看,后头是不是个柳字。”
方草觉得浑身都在细细发颤,换了个角度又看过去,在边缘处看到一个横折,脑子里像有根弦崩断了:“是,是何柳。”
高大爷貌似笑了下:“那就是了,这是我的前辈留下的,怕有人来找,写了这些牌子,早些年我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眼,就想把这些名字都记住,等有人找来就交给他们,可惜啊,一直没个人来问过,我就只好收了起来。”
老人注视着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幽幽叹气:“没想到,到了到头,一个没多少关系的人找了过来。”
“既然天意如此,姑娘,这个镯子你就拿走吧!”
见方草盯着窗外黑乎乎的山头,老人颤巍巍地直起身:“这些个人,以前那片墓地早在几年前塌山就给埋了,这坟是找不到了。”
方草一颗心直直坠下,看着手里的镯子,光滑的位置还看得出花纹,说不出什么滋味。
老人转头从小小的窗户里看出去,那里一片空地,沉寂无波的音腔透出丝欣慰:“照我说,这样也好,过往如烟,埋了才是正途!”
第40章
方草回了律所,找出个透明的密封袋把那个银镯子装了进去,来来回回看了许多次,总是心神不宁,最后想了想,还是去找了高泽文。
“你要休假?”
高泽文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泽文办公室后面是一整排书架,封好的卷宗和各类书籍整整齐齐地累在上面,严谨有序,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这是方草职业生涯的领路人,能一眼看中她,也许骨子里就有着这样相似的精气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可这会儿,严谨有序的一切却让方草感觉疲惫,是不是走上了这一行就该一丝不苟的前进,不能犯错也不能退缩?
“没什么大事,就是参加工作四年多了,也没休过年假,刚好趁着这段时间手上案子不多想休息一阵。”
高泽文额头浅皱,过了片刻才说:“你要休多久?”
“一周。”
高泽文往茶杯里添了点水:“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
高泽文喝了口茶笑了:“看来你都准备周全了,想休假就休吧,一周后回来好好工作,后面的事情还很多,放松一下也好。”
“我会的,谢谢师父。”
高泽文颔首,在方草转身之际又说:“上次让你整理的刑诉辩护文稿排版已经出来了,我已经跟出版社说过了,到时候会署上你的名字。”
方草一愣,随后笑道:“出版社动作还蛮快的,这就弄好了,署名就不用了,作品是您的,您应该知道,我也不是为了虚名才去整理的,而且我在过程中获益的远比一个署名来的多,狐假虎威的署名,倒是不必要。”
高泽文不置可否:“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去把工作安排一下吧,免得休假还要被打扰。”
台市,离南城两百多公里,三个小时车程。
以前高泽文接过这边管辖的案子,台市,方草也来过两次,不过都是直奔法院,从来没有认真的去感受过这里的一切。
台市师范学院,全国享誉的师范类院校,也是甘棠毕业的学校,说起来这样人才在当年也是很紧俏的,却留在了隔了两个省份的小地方A市,这其中的辛酸如今想来只令人眼涩。
方草一大早开车到了这里,古拙的校园里挂满了红色的条幅,绕耳都是年轻的欢笑声,行李箱滚轮在地面滑动的声音,猛然想起该是新生入学的时间了。
主楼前是生动细致的孔子雕像,下书“因材施教”几个字,方草随处逛了逛,遇到几个问路的学生,刚好是她途径的教学楼,笑着指了个方向,几个姑娘携手去了。
忽然边上冒出个男孩子,抱着一摞杂志样的东西,有几分腼腆地凑近方草:“那个,你好,你是回访的学姐吧?”
方草略有迟疑,刚要说不是,几步外的一个姑娘跑过来给男孩子一个白眼,然后从他怀里抽出一本书双手捧给方草,笑盈盈道:“学姐好,我们是时光文学社的社员,这是我们社团出的专刊,主题是曾经发生在台师的动人故事,这是我们的第一期,故事很美,尽可能挖掘沈从文心里面翠翠的感觉,怀念青春,真的很认真很努力在做,请您花一点时间看看,物超所值哦!”
方草接过杂志笑了:“边上这位帅哥还有几分沈从文的感觉。”
男孩子面色一红,女孩子瞪大眼睛,乐呵呵笑:“学姐真幽默,不过这里面确实有他写的文,文笔很好,就是人太傻了。”
情绪是个会感染人的东西,青春的生命如此鲜活,来日的心霾散开不少,方草说:“傻有很多种,聪明有很多种,和别人不一样的傻和聪明才刚刚好是这个人啊!”
见两个人面露惊讶,方草挥挥手:“谢谢你们的杂志,我会看的。”
“恩恩,好!”女孩子看方草要走,忽然回过神来挡住方草,指着封面的角落:“书这里有我们的社团号,可以扫码关注一下,点赞支持我们哦,后面会有二期关注一下,谢谢!”
方草应了,抬步离开,隐隐绰绰还能听到身后的对话。
“不是说,效果好才出二期吗?”
“你这个呆子,我跟你说……”
驱车前往下一个地方,何家巷,跟着导航到了目的地,却是一整片年成还比较新的小区楼。
方草问了保安,果然二十多年过去了,这片地从城郊变成了主城区,原有的居民早在十多年前拆迁搬走了,安置房在城市的另一边。
白跑一趟,连带着最后一点儿线索也断了,方草心里沉沉的,一身疲惫,只好找个宾馆住一晚再准备返程。
越城,最近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原本因晟丰集团倒闭而萧条的港口,最近生意又红火起来,据说鹏哥如今脱离晟丰,白手另起,自己做起了外贸,借着以往的威名,如今的生意是红红火火。
何虞生坐在船舱里,看着窗外一个个大型的集装箱稳稳落在甲板上,心里想的却不是越城风头愈盛的鹏哥,而是心里掐着手指一数,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就剩一周了。
吴志兴冲冲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鱼哥对着黑乎乎的集装箱在出神,不过这段时间鱼哥经常一个人发呆,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想到刚收到的消息,心里还是很开心,就在何虞生对面坐下,灌了口水说:“鱼哥,范鑫那边有消息了。”
何虞生回过神:“他怎么说?”
“他说,最近晚上经常有打渔船往南边去,三四个小时就会回来,有的时候鱼多,隔几天鱼又很少,照理说这是渔汛期,不应该那么大落差,这处的行踪比较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