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期打架不得要领,但到底是男生抡起拳头的重量还在,闻严其实也够呛。
可是到了最后,两个少年彼此拎着衣领,嘴角泛青怒瞪着对方的时候,竟然感受到一丝荒唐和不可置信。
他们看着对方,那个时候都在想。
——我在做什么?当着闻国朝的面在做什么?
路从期想到这里,内疚迅速淹没愤怒,可他仍旧生气。
路从期放开闻严,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闻严:“闻国朝那天一直在求救,尽管孟局当年在犹豫,但最后闻国朝是有一定几率会得救的……他为什么开船?”
闻严愣了,表情空白。
“因为爆炸范围几乎覆盖整个码头,他把船开的越远,就能拯救更多的人。”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英雄的原因——闻严,我求求你了,不要当着你爸的面说这些话了,你可以埋怨他……可你该长大了。”
路从期转身就走。
闻严看着路从期在雨夜中逐渐模糊背影,雨丝交叠,周围青松漠然冷视。
他抹了下嘴角,觉得疼了的吸了口冷气,突然咧嘴笑了一声。
闻严自己抹掉祭台上的积水,给自己找了块地儿坐在那。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无边黑暗,犹如身在深渊底层往上仰望,天光不见,黑如倒悬之海,无边无际的让人害怕。
过了会儿,雨声都变吵杂。
闻严突然开口,凉凉的说:“爸,我替你揍过他了。”
他靠在墓碑上,不敢回头看闻国朝。
墓碑冰凉,紧贴后背,像是无声责备、闻国朝生气时所给的冷眼。
闻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屈起单腿从怀里拿出一小瓶白酒朝身后的墓碑碰了一下:“想起来咱爷俩还没有喝过酒——先敬你一杯,我就算长不大,你也管不住我喝酒了。”
烈酒入喉。
他心口泛酸,一肚子无处宣泄的苦衷。
可周围仍旧是冷的,一口烈酒下肚也是冷的。
闻严只能矫情的抱着自己,雨下的迫切起来,像是无声催促。
周围安静的可怕。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试过了,您就不要怪他了好不好?”可闻严胸腔就是有股无名悲愤,在听到路从期童年的时候,在听到他如此描绘路祁聪的时候。
所以那么打路从期,不纯属是做戏。
闻严再也待不下去,狼狈的起身,他看着闻国朝的墓碑,咧嘴笑了笑。
可目光悲切,一片哀默。
堪比碑上的死人。
过了许久,他站直了身体,泛青的嘴角裂开,好像男生从男人蜕变总是从一身伤疤开始的,伤口改变了他脸上的稚气。
闻严目光坚定,开了口:“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
.
三天后,临海市·某处红灯区。
闻严一脚踹开虚掩着的破门,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迅速占据不大的店面。
有人破口大骂,带着被打扰的不爽:“他娘的谁啊?”
闻严伸手挥了挥周围飘荡着的烟雾尘灰,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哦,你忙你的——”
闻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陈设,略微不满的撇了撇嘴:“砸吧,等里面人忙完了,再进里面的砸。”
“……”
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都觉得闻严是在为难他们,哪个人能面对这么多人还能心态良好的继续趴在女人身上?
疯了吧?
房间里的劣质香水混杂某种腥臭味,熏的闻严偏头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逃也似的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门口处还站着不少人,一看见闻严出来,有人立马谄媚的贴在闻严身边,套近乎道:“闻哥这是感冒了吧?来,抽根。”
闻严瞥了一眼那人,摆摆手,问他:“武休最近什么动静?”
“听说到处找场子呢,不过他最近盯上了星际酒吧……但星际是齐楚手下蒙尤看管的,这会儿怕是巴结他们呢吧?”
闻严觉得这两个名字都耳生,因此多问了一句:“齐楚手下的蒙尤?那是谁?”
“是个狠家伙,自己打架不要命还特会把人往死里打!但明哥和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
闻严了然的点点头。
他见这边办完事,招呼了一声自己率先上了一辆车。
车开出去不远,突然一阵急刹车,车里一阵颠簸,闻严悠悠抬眼,问:“怎么了?”
“……有人拦路了,看车牌号,不太好惹的主。”
闻严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好奇的开门下车。
拦住他们的是辆路虎,大灯全开一副决不让路的样子。
看来是早已等候多时。
闻严朝着那辆路虎走去,抬手敲了敲车窗。
他眉宇稚气和嚣张未褪,似是学不会怎么低眉顺眼,因此态度实在称不上恭敬。
闻严自己也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没什么好恭敬的。
过了好半会儿,车里的人却直接推开门从车里走了下来。
闻严退后几步,警惕的看着来人。
来人个子比闻严高一点,黑卫衣、黑口罩,一双登山靴到腿腕,腿又细又长。
虽然只露了一双眼睛,眉毛都被卫衣帽子遮挡,但闻严一看此人身量便知道肯定也是个大帅比一枚,这样的气质和打扮扔机场都会被当成明星围堵的那种。
那人就站在那任由闻严打量,好半会儿,他才开口,语气随意:“在盯着我看的话就收费了。”
闻严一笑,问:“兄弟哪位?”
“蒙尤。”
闻严心里一动,似乎很意外蒙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是更意外别人口中打架不要命的人竟然是这个样子。
卷二:第五十七章
“哦~”闻严不顾自己身后人震惊,自己脸色保持正常,问:“有事吗?”
蒙尤只是比闻严大几岁,但也属于年轻人的行列,可他浑身上下的气质内敛而沉稳,一双眼睛波澜无惊的看着闻严,几乎到了与世无争超然的地步。
那不是冷淡,反而是一种看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好奇。他看破了什么?
“我听说你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还不信,但这样一看,果然还是太小了。”蒙尤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只是插兜站在那,仿佛只是一场闲谈。
“小孩,那么好的路你不走,为什么要走这一条?我看你也不像是走投无路了。”
闻严帮明迅做事,自然要得罪不少的一批人,但明迅的威严还在,也没多少人敢真的动闻严,不过招惹不少仇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闻严皱眉,虽然没有不耐烦,但‘关你屁事’四个字已经先写到了他脸上,蒙尤显然还看见了。
只见蒙尤低声笑了笑,盯着闻严看了一会儿,而后说道:“我就是来看看把武休逼到到处拉拢找靠山的人有多厉害……只是如果是你的话,就可惜了。”
“可惜什么?”
蒙尤转身,言尽于此的摆摆手,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
蒙尤坐在车里,摇下车窗,他和闻严隔了一段距离之后,这才摘下口罩。
闻严这才发现从始至终蒙尤都将自己捂得严实和所有人都刻意的保持距离。
他们隔着车窗,蒙尤鼻梁高挺,嘴角微翘带着轻松、随意的说道:“尽早抽身吧,闻严……”而后,蒙尤自己先摇头自嘲了一番:“你权当是,将死之人的善言吧。”
车辆缓缓发动,随着车窗摇上,蒙尤像只是饭后溜达一圈般,他跟闻严素未谋面也并不相识,说出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便驶离出他们的视线。
除了耽误闻严几分钟之外,甚至没有丝毫威胁。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直到闻严再上车的时候,车里的人立马说道:“呃,这人还真经不起念叨啊?”
闻严低头,将手机屏幕解锁开关数次,沉思着没有搭理他们。
有人见闻严兴致不高,便提出:“碰到蒙尤还真他娘的晦气,走啊,闻哥,咱们去玩一把洗洗晦气啊!”
这句话一出,立马引起了众人的附和,闻严开口想拒绝。
却发现,他一时又无处可去了。
他现在还拉不下脸去找路从期,见路从期那天似乎真的气的半死,而自己关于路从期的问题也横亘在心间,面对路从期的时候心情极其复杂。
闻严只能一咬牙:“行啊,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