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来半点都不掺假,他还记得老闻刚出事那一会儿,闻严就成了全市局上下的重点关心关爱关注对象,走到哪都有人讨论。
……
“你真的见了?那是老闻家的小子?”
“啊,可不。老路让我去分局拿材料,闻严就跟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抱着脑袋蹲在那……几个人很熟的样子。”
“啧,毁了咯~”
“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孟施靠在门上听了很长时间,后来终于失了耐心抬手敲了敲门框:“你们在干什么?老路呢?”
互相站在那咬耳朵的是两名资历不错的老刑警见是孟局,招呼了一声,嘿嘿笑道:“接到电话,估计又去哪逮闻严了,好像是打起来了。”
“……”
“老路这个人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怕是在尽力弥补他们家什么吧。”
办公室的三个人都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老闻毕竟是一起同事了这么多年,他死后,自然是能帮衬点是点,但老路做得好啊,直接收了个干儿子。”
“……什么什么?干儿子?”
俩人一看孟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老路自己上赶着当人家干爹的,那小子的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样……一脸踩了屎一样的表情,哈哈哈。”
……
想起这件事的孟施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闻严,试探的问道:“老路……是你干爹???”
“啥玩意儿?”闻严果然一脸踩到屎的表情,嫌弃的刮了一记白眼:“你看他缺儿子吗?路从期一个都顶十个了……你们对我认干爹这件事很感兴趣???”
孟施呵呵笑了一下,突然利索的从后腰拿出枪顶在闻严的额头上,问道:“你拿了你爸什么东西?让你不相信警察?”
卷一:第二十八章
闻严的表情是尚来得及隐藏的错愕和震惊,紧接着是生理性的胆颤和害怕。
他听见孟施声音毫无起伏的说:“这是真枪,今天瞄准你的那把也是真枪,7.62x51mm口径,距离你不到六百米……懂吗?”
孟施做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嘴唇上下一开:“砰——也就一下,连送医院抢救都不用了。”
随后,孟施歪了歪头,从全新的视线看见闻严吓得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冷笑了一声,原先和蔼可亲的样子也不装了,觉得无趣的将枪收了起来,自顾自的说道:“我倒真以为你心理素质这么好,小伙子演技不错。”
闻严手心已经起了一层冷汗,因为紧张而竖起的汗毛正一层又一层的退回去,他这才跟着呼吸了几下……刚刚紧张到连呼吸都已经忘记。
他抬头看着孟施悠哉悠哉的坐在自己床边剥香蕉吃了一口,注意到闻严看向自己,这才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问他:“吃吗?”
好像刚刚慑人可怕的气质不是来自于他身上一样,孟施还是那个笑呵呵的弥勒佛。
闻严深吸了口气:“你们还是先把自己身上的毛拔干净吧!”
孟施剥香蕉的手一顿,机械的嚼着口中的香蕉,脸上面无表情。
他长相不拔尖,唯独常年浴血奋战滚了一层骇人气质也被他眯着眼笑的样子给折损了不少,随便一扔在人堆里,都像是个普通人。
孟施隔着老远将香蕉皮投进垃圾桶里,拍着手说道:“我们的确不干净,但我们当时怀疑不干净的那个人是老闻罢了。”
“操!你们她妈是瞎眼了吗!?我爸干了那么多年,你们!”
“那又怎样?”孟施居高临下的看着闻严,看着闻严暴怒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让他心里涌起了一丝欣慰……太好了啊,有人来骂他,骂他当年是错了。
然后他继续说道:“干的时间越长越会对这一行麻木,走着走着就走偏的人多了去了,当初干这一行是热血,是梦想,是正义,后来不都变成踩点上下班拎着工资的职业了吗?”
孟施像是忘了自己的谈话对象是一个未成年,本来是来击溃他人心理防线的,却没想到最先绷不住的是他自己。
他胸口的旧伤又开始复发,这会儿正跟着心脏跳动的律动一阵又一阵的抽疼。
孟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变成他自己的喃喃自语:“可我们错了,老闻还是那个老闻……我们错了……”
“滚,谁他妈需要你们来认错?!”
闻严不受控制的怒吼在深夜医院里格外响亮,有值班的护士前来敲了两下病房门让他们小点声。
病房里是短暂的安静,闻严气的大脑充血,仿佛一坨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护士推着车又走远,轮子声音在地面上滚出长长的噪音。
闻严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抬起胳膊指了指门外,意思是让孟施赶紧滚。
“你不想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做个交易吧。”
说是交易,实际上是他自己,太想找个人将压抑了三年的苦闷、后悔、愧疚一并说出来了。
闻严在孟施看不到的角度恨恨的咬了咬牙,胳膊毫无支撑力的垂了下来。
随着他颓丧的低头露出包裹着白色纱布的后脑勺,像是徒然变成了和孟施一样,成为了一个毫无所得毫无所求的‘失败中年人’。
“今天堵着你的那个老雕,三年前联系你爸,说是看到凶手了……七夕灭门案你应该听说过吧?怕是你们这一代小孩的噩梦,被老师家长教育了几次不准下雨天撑伞出去吧?”
回答孟施的仍是一个颓丧的后脑勺。
“一家七口,在七夕那天晚上死在了他们家里,凶手只留下一个在雨夜撑着伞离开的背影。”
“你就是这么跟人交易的?能说些全国人民不知道的吗?”
闻严再次抬起头,目光冰冷的看着孟施。
孟施终于忍不住低头将烟点上,贪婪的吸了口,在一层又一层的烟雾中说道:“老雕举报凶手是傅邦和,傅邦和就是一手建立起来了‘海市’的那个也门人,奥,海市就是连接中东和亚洲其他国家的售货渠道的市场,当时确实有消息说傅邦和入境,但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他弹了弹烟蒂上积攒着的灰尘,继续说道:“又牵扯到在毒贩集团卧底八年的同僚,我们都不想轻举妄动或是打草惊蛇。”
孟施突然有点不敢直视闻严的眼睛,刻意的避开闻严的眼神,说道:“然而消息还是泄漏了,所以……”
“所以你们就怀疑有内鬼,内鬼可能是一直嚷嚷着要查明真凶的闻国朝,直到……”
闻严像是呼吸困难一般提着一口气,而后恶狠狠地说道:“直到闻国朝和傅邦和被一起被炸死了,你们才相信他是清白的,给他安了一个烈士称号,是吗?!”
闻严这会儿看孟施的表情已经不是冰冷或愤怒,如果杀意可以实质化的话,孟施这会儿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孟施手中的烟就这么干燃着,过了好一会儿,长长的烟灰掉落,灰烬在脚下落成一片不起眼的灰色。
也许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孟施徒手将烟捻灭,说道:“不……你爸当得起这个称号。”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深远而悲伤起来,麻木又精明的瞳孔下隐隐窜动着不起眼的火苗,而后火光乍现,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让孟施整个人又炙烤在巨大的火焰下。
……
“还追什么追?!闻国朝都他妈和毒贩上一条船上了!老孟你在干什么呢?!”
孟施手中的对讲机传来惊天的怒吼,通过电流干扰刺啦起来。
他看着越开越远的船,张着嘴问旁边监听的人:“骆驼有消息了吗?”
“报告,骆驼发来消息,已成功逃离毒贩控制。”
孟施点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部私人频道对讲机传来更加不真切的声音:“请求支援!”
指挥车上的人听到这句话跟着就是一颤,纷纷抬头茫然无助的看着孟施,等待孟施的决策。
闻国朝为什么会比别人早到三十分钟?
为什么他能准确的找到傅邦和所在的船上?
“船开了!!怎么回事?船怎么开了?!”
外面乱糟糟的一片,孟施耳力所及全都是脚步和呵斥声,他手中的通讯设备再也无声,港口边有警察拿着扩音器冲那条船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海警已经出动,奉劝你们停船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