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微心里发紧:“团座呢?”
“不知道,又带着人出去了。”仆妇说。
司露微急得团团转。
玛丽却饿了,冲着她叫。
司露微只得先抱起了玛丽,把她交给仆妇,让仆妇弄点吃得给她,自己冲进了雨幕里。
秋雨寒冷,上午停歇了片刻,此刻又大了起来。
司露微从正院跑到了车马处,让副官送她去营地:“我要去找团座。”
副官不肯:“小姐,营地不能随便去的。您身上都淋湿了,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
司露微气得转身就跑。
她跑出了大门,衣裳都淋得透透的,勾勒了她的腰身。
副官不放心,赶车追出来,见状就想:“团座看到小姐这幅样子,怕是要杀人。”
他急忙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司露微披上:“小姐您上车吧,我带您去找团座。”
司露微性格倔强,和她那个傻子哥哥有点像,副官也是略有耳闻,不敢怠慢她,也跟她说不通道理,就赶车去了营地。
停车之后,他隔着车帘对司露微道:“小姐您等在这里,我去问问团座在不在。”
司露微点头。
片刻之后,沈砚山阔步出来了。
副官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要替他打伞,但是雨丝还是把他的头发打湿了。
他上了车,见司露微披着副官的外衣,冻得脸色发青,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头发在滴水,脸和手都是冰凉。
沈砚山沉了脸:“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淋成了这样?你不顾念自己,病了我不心疼吗?”
司露微是真的冷,故而牙齿打颤:“五哥,我的料子,去、去了哪里?”
沈砚山的脸色更沉。
他眼眸扫过,略带冰霜。
他很想如实说,他看着那些料子不顺眼,哪怕她做出来穿了,他也要天天被气死,所以他叫人扔了出去。
他叫下人扔给了外头的乞丐,已经被一枪而空了。
他眼不见为净。
可他也知道司露微的驴脾气。
她生气的时候,跟她说道理是讲不通的。上次她就敢跑,还打过他两次,沈砚山想着她身上有枪,万一气急了,找机会放黑枪,他白吃苦头。
他强自镇定了心神:“我叫人定了一批料子,准备给你做秋装,结果送过来的很不好,我就叫人退了回去。怎么,你看中了那些?”
司露微狠狠盯着他。
他在撒谎,随口编谎言。
“五哥,那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是我的东西。你退到了哪里去?五哥,你帮我要回来。”司露微很冷,牙关情不自禁打颤。
沈砚山的眼神更冷,手已经牢牢攥紧。
他恨不能毁灭这个世界。
司露微几句话,他快要气疯。
他的手狠狠掐入肉里,说出来的话则是很平静:“好,我等会儿去要。你先回家,淋湿了生病,我会心疼。你不疼我,我却是没办法不疼你。”
司露微还存了半分希望。
她不忍心掐灭那点希望,点点头,果然乘坐马车回家去了。
沈砚山下车,站在路旁,推开了要给他打伞的副官,任由寒雨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久久没有挪脚。
副官小心翼翼。
沈砚山良久才回头,对副官道:“去牵马,我要去趟城里。”
副官道是。
他带着三名副官,冒雨骑马去了城里最大的布匹行。
他让掌柜的拿出最好的布。
也挑选了八匹,他把掌柜的叫过来。
他对掌柜的嘱咐了一番,让掌柜亲自把布送到他家里去。
掌柜的认识他是沈砚山,对他毕恭毕敬,把他的每个字都牢牢记住。
司露微回到家里,只是换下了湿衣裳,又散开了头发,并没有洗澡。
她坐在屋子里,眼睛看着窗外。
玛丽被仆妇喂饱了,趴在她脚边打盹。
司露微还是冷。她太过于清瘦,气血不足,一到冬天就害冷。她被寒雨淋透了,又没洗澡,身子一直没缓过来。
佣人端了杯热茶给她。
她喝了口滚烫的茶,口中被烫得有点麻木。片刻之后,手脚逐渐暖和。
外面当值的副官进来,说布匹行的人来了。
司露微要迎出去,那布匹行的马车就到了正院门口。
掌柜的穿着绸缎衣裤,笑容可掬:“小姐,退回我们布匹行的料子,我们只当是沈团座不高兴,就处理掉了。
我给您挑选了我们行里最好的料子,一样不少您的。您大人大量,要不然沈团座饶不了我们。”
司露微呆了片刻。
她胸口气血逆行,喉间差点泛出了腥甜。
沈砚山这样对她!
扔了她的东西,还要叫掌柜的来撒谎恶心她,并且打算塞他挑选的布料给她!
她眼前发黑,气到了极致,想要和沈砚山同归于尽。
“……给我滚!”她颤抖着,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转身往回走。
第42章 让我走
司露微这天晚上高烧。
她是淋雨受了风寒,再加上狠狠气了一场,人就倒下了。
沈砚山抱着她,想要去找西医院。
可南湖县根本没有西医院,只有几名西医,都是沈旅座手下的。
“……团座,这是退烧药,给她服下。”军医对沈砚山道,“等着她退烧。风寒发烧没什么大事。”
可司露微却有大事。
她气息微弱,到了第三天仍是不退烧,嘴唇上起了两个大水泡,一滴水米也进不了。
沈砚山慌了。
“我得送她去南昌府。”他对沈横道,“旅座,您那汽车借给我。”
沈横有一辆汽车,平时不怎么用,因为在县城这种小地方,总是缺油。哪怕在督军府里,油也不够分的。
旅座好不容易弄到了一点,自然要留到关键时刻显摆。
从南湖县去南昌府,开车要七八个小时,沈横如实告诉沈砚山:“油存货不够,你根本开不到南昌。再说了,这一路上土匪多,你开汽车出门,等着挨抢!”
沈砚山急得要炸。
沈横一直觉得,沈砚山是个阴谋家。他年纪不大,但沉稳果敢,是个冷性子。平时再大的事,也不见他慌了手脚。
此刻他却是不行了,他慌得像无头苍蝇乱窜。
沈横就给他出主意:“你去买一副棺材板。‘置板冲喜’听说过没有?给她冲一冲,也许她自己就好了。”
沈砚山死死咬住了牙关。
他从未想过要去给司露微买棺材。她若是活不了,沈砚山也不是很想活。
他已经没家了,家人也没有了。
没有司露微,他不知自己此生还要什么,还求什么。
那活着和死了,对他而言就是一样的。
“不,还没到那一步!”他阔步回家。
回家之后,他让副官们去找老中医,到处去问问,哪里有好的大夫。
而他自己,不再出门蹦跶了。
他上床抱紧了昏迷不醒的司露微,将她滚烫的身体抱在怀里。
他再次后悔。
他这样爱她,可做出来的事却总是伤她,他恨自己。
“小鹿!”他把自己贴紧了她,“小鹿,我以后不欺负你。你不要死,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小鹿!”
司露微烧得昏昏沉沉,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沈砚山陪着她睡了半天,起来对副官道:“去找上次那些乞丐,把我丢出去的布找回来。找到之后,再去买一模一样的。”
副官道是。
沈砚山无力坐在旁边,拉着司露微的手:“我认输。我从头开始,慢慢来,不再逼迫你。”
司露微的手掌心也是滚烫,人事不知。
到了第四天,军医千辛万苦弄到了一支退烧药。
注射药比吃下去的药管用,效果立竿见影。
给她打了一针之后,她开始出汗。
沈砚山看着她浑身都汗湿了,人也迷迷糊糊哼哼了两声。
压在他心口的重石,终于减轻了点。他慢慢叹了口气,亲自替司露微擦身体、更衣,又抱起她,让佣人换了床单,把她汗湿的被褥全部撤下去。
三次大汗之后,她虚弱睁开了眼睛。
她嘴巴上起水泡,疼得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看着沈砚山。
沈砚山附耳对她说:“小鹿,布料我找回来了。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司露微无力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