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从他肩膀擦过,冷风刮过萧白的脸颊,有些疼。他侧眸看过去,便看到辛云手中已掐住了一条红蛇。红蛇在她苍白的手中扭曲着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拼命朝她吐着信子。那信子仅离她一拳之隔,她却连正眼也未给它,而是侧头凝眉看向萧白:“你没事儿吧?”
萧白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呵。”阿桃突然嗤笑一声,双手抱胸,“这时候开始装好人了?”
辛云回眸瞄了阿桃一眼,冷声道:“对你而言,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阿桃嘲讽一笑,“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好人,会说出’只要你能死,就足够了‘这样的话来。”她在食指上绕着头发,歪头看着萧白,漆黑眼眸一眨不眨,“呐,死我一个,好像让这些人陪葬也不错。”
“像你种怪物,怎么可能会想死?”辛云冷冷打断她,旋即看向萧白,睫毛微颤,轻声道,“大叔,我会向你解释的。”
萧白凝视着她,深邃眼眸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辛云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她有些紧张,忍不住捏紧了手。
“大叔……我……”她紧紧地抿住唇,垂下眸子,声音干涩,“你不信我?”
萧白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脑袋,轻轻地揉了一下,轻声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阿桃咯咯笑起来:“你真信这个半人半妖的家伙?”
“闭嘴。”辛云半眯起眼睛,“你以为挑拨离间就有用吗?”
“挑拨离间又怎么样?”阿桃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朝萧白眨眨眼睛,笑容可掬,“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你这样的怪物为了想活下来还真是不择手段啊……”辛云冷冷地看着阿桃。
“是吗?还比不上你,为了报一己私仇,就不顾他人性命。”阿桃把玩着头发,“反正你若是杀了我,或是毁了摄魂铃,他们都会死。”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说的话?”萧白突然淡淡地开口。
“如你所见,他们的魂魄都被封进了摄魂铃中,而摄魂铃只有我能控制。”阿桃歪头,眼眸泛出甜美的笑意,她伸出手,看向萧白,“你若是把摄魂铃还给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他们。”
“不伤害他们,伤害我们对吧?”辛云挑眉。
“我倒是想,那也得我有那个本事吧。”阿桃嘟起嘴,蹙着眉头,好不委屈,“你看我连这幽莲之火都逃不出,还能对你们做什么?”
辛云抬头看向萧白,却见他眼眸沉沉,低头凝视着摄魂铃,红棕色的摄魂铃上雕刻着彼岸花,细长的花瓣伸展着,一直延伸到铃铛底部,仿佛在牵引着魂魄,锁到这小小的铃铛中,为寄居在里面的奇怪婴孩送食。
只是,这摄魂铃里,真的会有一个婴儿吗?
“啧,你们不会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吧?两个大人竟然还怕斗不过一个小孩儿。”阿桃以手作扇,扇着被幽莲之火烤得微红的脸颊,“再不快点儿做决定,我就要被烧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哦,包括我娘亲。”阿桃淡淡地扫了倒在地上的柳贵妃一眼,只见她胸前衣衫已被鲜血染红,像是开出了一朵艳丽的彼岸花,脸色苍白到透明,看样子危在旦夕。
“你竟然还好意思叫她娘亲。”
“她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自然是我的娘亲。”阿桃黑如暗夜的眼眸倒映着幽莲之火,令人想起冥河边上的引路灯。她红润的嘴唇变得有些干裂,脸颊通红,神情恹恹,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可是柳贵妃分明是人,怎么会生出你来?”辛云这话接得很自然,却夹着冰渣子似的,含着讽刺之意。
阿桃自然知道辛云是在讽刺自己不是人,是怪物。但她一点儿也不恼,而是看着辛云,笑容可掬:“这是一个秘密。”
“嘁。”辛云冷哼一声,“不就是鸠占鹊巢吗?”
“你尽管说吧。”阿桃打了个呵欠,“你们快做决定哦,不然我娘亲就快要死啦。”她的表情和声音都懒懒的,毫无悲伤之色。
“不用担心,她不会死的。”萧白抬起头,微笑道,“你父皇来了。”
阿桃伸着懒腰的动作一顿,她看向地面。明炤果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柳贵妃,眼眸一凌,声音有些颤抖:“含烟!?”他伸出手,想要抱住柳含烟,却被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给吓到,生怕一伸手,眼前的人就会如烟雾般散开。
“来人啊,快把贵妃送去太医院!”明炤失了沉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眸似有风暴酝酿。
一群人便衣侍卫闻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愣住。还是薛焱最先回过神来,冷声呵斥道:“还愣着干嘛?”
侍卫们跟着明炤也见惯了大风大浪,但这般诡异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傀儡鬼魅一样的人,睁着猩红的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嘴角还残留着鲜血的痕迹,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难道外界对安乐堂的传言都是真的?他们心底既疑惑又惊惧,但只敢放在心底,连头也不敢抬,眼观鼻鼻观心,手脚麻利地把柳含烟小心地抬了出去。他们都明白,知道得越多,便意味着死得越快。而他们,离死期已不远了。
薛焱立在明炤身后,默默地施了个礼,方才退了出去。他虽对安乐堂的辛秘好奇,但更想活下来。
明炤凝视着地上柳贵妃留下的一滩血迹,唇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他喉结动了动,把那些碍事的情绪压下去,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淡淡地扫视着眼前的画面。
阿桃见明炤看过来,眼中突然蒙上雾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父、父皇,他们欺负阿桃……”
“萧白,这是怎么回事?”明炤仰头看向萧白,声音平淡,眼睛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萧白抓住辛云的手,俯视着明炤:“我既已找到了她,剩下的事情便与我无关。”他突然朝明炤的方向伸手一抛,半空中划过一道暗棕色的弧线,摄魂铃稳稳地落到明炤手中。
“这是什么?”明炤略带惊讶地抬眸,却不见萧白身影,连那辛云也不见了。他晃眼看过去,只见房檐边上划过一片皂色的衣角,男人清朗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来:“你只需知道,这一切都是阿桃在作祟便行了。”旋即一切归于平静,浣衣阁处盘旋着几只乌鸦,黑色的身子几乎与乌云融为一体,预示着不祥的征兆。
“阿桃?”明炤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铃铛,眼眸沉沉。
“父皇,你不相信女儿吗?”阿桃抽噎着,精致的脸庞上布满了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那个辛姑娘,是妖怪!她想要吸取娘亲的魂魄,被阿桃和刘公公发现了,然后、然后她就摇晃着这个铃铛,刘公公就变成那副样子了……”阿桃浑身颤抖着,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衬着那披散着的长发,看起来可怜至极。
“阿桃疯狂地跑,结果她张开嘴,喷出火来,就把阿桃裹起来了……哇呜!”阿桃嚎啕大哭起来,低头抹着眼泪,“阿桃好害怕,呜呜……父皇,阿桃好疼啊……救救阿桃,阿桃再也不淘气了……”
阿桃还在哭着,泪水盈盈,幽莲之火灼得她的脸通红。刘公公一行人目光呆滞地站立着,状如傀儡。明炤垂下头,手指抚上摄魂铃上的花纹,眼眸比潭水还幽深,扬声道:“薛焱。”
“臣在。”薛焱诚惶诚恐地疾步走进来。
“速传国师。”明炤不动声色地把摄魂铃放进袖中,仰头看向阿桃,微笑着柔声安抚道:“阿桃莫怕,有父皇在,不会让阿桃受到一丝伤害。”
“谢、谢父皇……”阿桃的哭声渐渐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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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傍晚,昏黄的阳光映得萧府更加荒凉,昔日繁华的大院,此刻如苍凉的老人,风光不在,满是岁月的痕迹。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老人弓着背,在打扫着院子。萧府的秋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别处的树叶还未凋零,院中的树便早早凋零了。枯黄的树叶,飘落了一地。
老人叹了口气,垂头看着满地的落叶,心中无比苦涩,往日此时,府中便开满了丹桂,处处飘香。老爷也会设赏秋宴,京中的名门才子聚集一堂,吟诗作画,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