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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芷兰终是没能逃过凝儿的纠缠,愣是被她拉上了蹴鞠场。只幼时与书院中玩伴玩耍过几回,再不曾接触过。虽换上了劲装,也只敢远远的站着,不敢与场中人交争竞逐。
蹴鞠场上驰突喧闹,邵芷兰已尽量远离“主战场”,却还是听得凝儿的一声叫唤:“兰儿接着!”
转头瞧过去,一个牛皮鞠直直的朝她这边飞来。就在她握紧粉拳,紧闭双眸,作好用头去接的准备时,觉得身前的光被一个黑影遮住暗了下来。
接着便听见一声闷哼,那人用身子重重挡了飞来的牛皮鞠。
邵芷兰松了一口气,才缓缓松开拳,睁开眼瞧见眼前的人,柳眉微微蹙起,看见那人身上被牛皮鞠打过的污泥印子,敛了神色旋即问道:“你不会蹴鞠还接?”
陆准掸了掸泥印子,一脚将鞠踢回场中,才看向邵芷兰挑眉笑道:“小姐琼姿花貌,怎能被伤着?”
“如此,便有劳了。”瞧见又飞来的鞠,邵芷兰忙蹲身躲过,这回遭殃可不是他的衣衫,那牛皮鞠正中陆准脑袋,他晃了几步险些一个趔趄。
“哥哥,你若不行也别碍事,方才我正要赢呢!”场上一束着木兰髻的女子嗔怒道。
她倒是使尽浑身本事,可无奈总被常子茂和凝儿的球技压下一头,几场下来,任她如何更换战术,终是凝儿这方更胜一筹。
中场歇下,陆准兄妹二人便被人流团团围住,尽是些官家子弟。
“你是谁?为何陆公子同你在一处!”
今日许是不宜出门,邵芷兰轮番被拦住质问,还未等她开口,凝儿便走了过来,那人见公主来了,忙仓皇行礼离去。
“这京中女子争着要嫁给殿下,倒也情有可原,可一介平民,还是个商人。为何也这般炙手可热?”环儿不解的呢喃了一句。
“陆家二爷此回进京,父皇是要封他伯爵位的,怕是那些人早就不知从何处探到了风声,便如此急不可耐了。”允凝轻嗤道。
“谁急不可耐?”陆准的妹妹早已从人群中出来,朝着这边走来。
“方才你赢的并不公平,我要求换人。”她又道。
“哟,你倒是要换谁去?”朱允凝亦不甘示弱。
“他。”她伸手指着常子茂的方向道。
“不可,子茂哥哥是我的人。”
“听说你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堂堂公主,出言无状,不知羞耻。”
允凝脸色瞬时变了,袖中的拳也已握起,若此时她公然伤人,陆家也必不肯罢休。
“陆姑娘见到公主殿下,不先行大礼,却出言冲撞殿下,以下犯上,是何规矩?”未免凝儿冲动行事,生出事端,邵芷兰只得行了平礼,缓缓说道。
虽家境优渥,可眼下她的确什么也不是。被邵芷兰这么一说,当下恼羞成怒。
“你算什么东西!”说罢还伸出手欲扇向邵芷兰。
“菡菡,不可放肆!”陆准从身后抓住了陆菡的手。
陆准语气中虽带着温柔,眼角露着不可忽视的厉色。她二哥的性子她是知晓的,这情形她若再执意闹下去他怕是要真对自己动气了。只得愤愤的放下手,狠狠的剜了邵芷兰一眼,才拂袖离开。
“舍妹自小骄纵惯了,方才出言犯上,烦请公主宽恕,日后定严加管教。”陆准深躬身行了大礼,态度诚恳道。
凝儿顺着陆菡方才离去的方向白了一眼,又没好气的说道:“罢了,那就请好生管教才是!”
“我们走。”说罢允凝牵起邵芷兰便往常子茂方向走去。陆准又是拱手行礼,起身后目光便直直落在邵芷兰的身上,从头到脚一番细细打量,像是要将她看透。
邵芷兰正觉得背后似有火热的目光,颇觉不适,正觉得万分别扭抬头便瞧见了朱允檀。自那日,已有许久未见,如此想着正撞上他的眸子,心下噗通一跳,瞬时慌了神,只忙将眼神随意左右看去。
常子茂正欲收起方才换下的常服,一个香缨正好掉落。
朱允檀先他一步弯腰拾起了香缨,却也不还,只拿在手里摩挲着。
见他瞧的出神,常子茂只好试探的问道:“王爷?”
“男儿家,佩这等图纹着实不合时宜。”朱允檀淡淡的说了句。
“谁说不合时宜?”允凝大步走来,一把抢过朱允檀手里的香缨,递到常子茂怀里,“我亲手所作,那便是最合时宜的。”
朱允檀微微一怔,手僵在原处许久,才缓缓放下,附和道:“是了是了,子茂你且好生戴着就是。”说罢轻拍了拍常子茂的肩膀。
倒叫常子茂和允凝都愣住了,但只一瞬也过了,毕竟喜怒无常正是朱允檀的常态。
“见过简王殿下,常大人。”邵芷兰微微欠身行礼道。
允凝见兰儿已到,看着她和兄长二人一处,便会心一笑,寻了个由头把常子茂哄开了。
原本闹哄哄的几人,现下只留邵芷兰和朱允檀,二人久久谁也不作声。
环儿终耐不住的道:“方才有人竟要小姐替她送玉佩来给殿下。”
第7章
虽说小姐并未说些什么,也不曾表现过不悦之情,但这些日子她能看出,小姐对于殿下是动了心思的。她须替小姐要个态度才是。
朱允檀闻言抬眼望向邵芷兰,“送玉佩?”
邵芷兰垂眼斜斜得看了一眼环儿,她没想到她竟不能沉住气,上次汤泉一事她莽撞开口已后悔不已,这回倒越发显得小气起来,不由得抿了抿唇,尽量作着淡然的模样,轻声道:“是有。只是方才情势所迫,便转手给人了。”
说罢暗暗瞧了一眼朱允檀,他的脸上却并不能看出什么表情来。
“本王此生一位王妃便可,日后若有予你信物之人,推了便是。”
朱允檀语气平和,可邵芷兰却觉得冷冷得,是因她自作主张便扔了那玉佩?心下不由得有了些失落之感。
瞧着朱允檀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也变得空落落,想来是许久未见的缘故,今日她竟会不由得分外留意朱允檀。
走了很远,朱允檀的脚步才稍稍放缓,紧蜷着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眸子只定定的瞧着远处,许是他太心急,她怎会如此快的便属意于他。竟忘了她只是顺了旨意入京的。
所以才不曾在意别人对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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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皇后李氏将鬓间的四蝶银穿花璧云凤纹步摇缓缓取下,侧身对侍候的嬷嬷道:“廖元延可入京了?”
嬷嬷停下手上的动作,附身道:“才到,已按吩咐安置在了临春园,现下已在皇上的殿香阁了。”
“明日一早,便叫允枢领着菱儿去问候罢。”
“娘娘,这事且不急的。”
“怎么?”听见嬷嬷的应答,李氏觉出一丝不安。
“方才殿香阁奉茶的小福子来回话,说泾国公惹得龙颜不悦。”嬷嬷说着递了杯安神的茶至李氏手中,才又道:“似是因着守夜的士兵城门开的稍稍迟了些,泾国公便直接领人强行破了门。”
廖元延屡建战功,又是皇上亲封的泾国公,打小便跟在皇上身边同皇子们在一处,由皇上亲自教导,感情自是与其他王公所不同。这便也是李氏看重他的缘由,若想得皇位,必得廖元延扶持才是。
“他如此行事早已非头一回了,皇上要生他的气,一早便发作了。”李氏勾了一缕青丝至胸前捋着,不以为意的道。
嬷嬷舒展了眉头,稍稍放下心来,又梳了几下,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难不成是因为泾国公带回的女子?”
女子?李氏指间的青丝被挽的紧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一丝愁容。有了个女人,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忧心的是,有人同她一般心思,所以才塞了女人用以笼络。
李氏又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道:“去打听一下她的来历。”
嬷嬷应了一声,置下玉梳要退下,李氏又道:“去给太子也提个醒,明日早些领着菱儿去临春园。”
“奴婢明白。”
嬷嬷退下不久,殿外便传来清脆的声音。
“儿臣给母后请安。”
允凝换下了蹴鞠时着的胡服,改穿了身青红捻金进百莺度花纹宫装,欢喜的快步走进内殿。
“这个时辰了却不在自己寝殿,跑来母后这里,可又是有何喜事?”
允凝一进来,李氏的愁态便消退了,眉梢眼角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