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七抬头看了看安乐郡主,原来她便是当今太子的第七个女儿李裹尔,安乐郡主,也是她的表姐。
安乐郡主也正恨恨的看向胡七七,她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女子竟有本事让上官婉儿如此重视,而自己却被如此轻慢。她好歹也是未来的公主,甚至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太女。这大明宫里所有人都敬着她,捧着她呢。这刚进宫的女子,她凭什么能入上官婉儿的法眼?
“那个……婉儿姑姑,我也想去拜见圣人。”安乐郡主显然不甘心一直被胡七七抢风头。
上官婉儿委婉道:“圣人身子不太好,这几日没精神见客。郡主过两日再来可好?”
“您太见外了,我是圣人的嫡亲孙女,明明是自家人。”安乐郡主的声音掐得又娇又甜。
上官婉儿点点头,“那您先去太液池边转转,一个时辰后圣人醒来了,我再代您向她通传?”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发出了“逐客令”。
安乐郡主只好勉强笑笑,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临走不忘冷冷地瞪了一眼胡七七。
胡七七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她在无意中得罪了这位表姐。
李隆基早就交代过,她这位表姐早年随太子在庐陵郡受了不少苦,早养成了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性子。李隆基还特意叮嘱,让她小心着千万别得罪了这位郡主。
她们今日这番初见,很难称得上是愉快相处,胡七七只好认命,等着看这位表姐日后该如何给她小鞋穿。
“一路走来舟车劳顿,辛苦了吧!”上官婉儿领着她往前走,胡七七小心翼翼的跟着,始终落后两三步。
“临淄郡王很好,他一直很照顾我。”
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吧。因为她无论是回答“辛苦了”或者“不辛苦”都有些怪怪的。
“三郎啊,整个大明宫就没有人不喜欢他!”
胡七七忍不住腹诽:那都是装出来的,李隆基就算装得脾气再好,也掩盖不了他是个变态的事实。
想起在路上的时候,他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缝合伤口也依旧面不改色。小小年纪如此冷静,竟敢学关公刮骨,简直变态。
她敢打赌,像李隆基这样表面跟谁都处得好的人,将来一旦跟谁撕破脸,绝对会不留情面、狠心到底、赶尽杀绝!
话说回来,其实后来李隆基对她还挺尊重的,甚至客气到了过分的地步。但胡七七始终没办法消除对他的第一印象,她永远也无法忘记李隆基那张温柔笑脸下隐藏着的森森寒气。
上官婉儿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还以为她是害怕,特意安慰她,“不用太紧张的,圣人也是个和善的人,她时常将这宫里的孩子当成自家晚辈来疼爱。”
这话谁会相信呢?
圣人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就因为儿子不听话要反她,她便毫不留情的赐死了头两个。后两个儿子倒是不敢反她,却也被她生生从龙椅上拽了下来。她这样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说杀就杀,说废就废,又怎会对旁人心慈和善?
这样的玩笑话,上官婉儿敢说,她敢信吗?
“我不紧张。”胡七七本来不紧张,被上官婉儿一提醒,瞬间想起了自己进宫来的目的,反倒突然变得很紧张。
“对了,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太过惊讶。进了大明宫,你得将所有看到的、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如今你是圣人身边的人,外面的人见了你,少不得要称你一声姑姑。往后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他们都会曲解为圣人的意思。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能代表圣人,圣人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只有她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别人才能知道。你明白吗?”
“我明白。”
上官婉儿冲她笑了笑,仿佛是在说,你还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胡七七才知道上官婉儿那个微笑是什么意思。
在含元殿圣人的寝宫内,胡七七见到了久违的外祖母,在她记忆中,外祖母是个很美的女人,她时常爽朗大笑。
她记忆中的外祖母还很年轻。
十年归来,她从无知幼童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而圣人也逐渐老了。她虽衣饰华贵,但是看起来与别的老妇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即便她是圣人,也无法与岁月抗衡。
圣人满头银发披散在脑后,背靠着张昌仪的胸膛,面带泪痕:“我又做梦了。”
张昌仪轻声安慰她:“傻媚娘,梦都是假的,她早就死透了。长安这鬼地方不吉利,等你办完了事情,咱们还是早点回洛阳吧。”
胡七七身体一震,眼睛瞪得圆溜溜。
她早就知道张昌仪是圣人的男宠,却不知张昌仪私底下竟可以直呼圣人的闺名。
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钱寡妇为什么总对别人的八卦感兴趣。就像现在,她也是在竖起耳朵细细听,唯恐错过了细节。
她又想起了李隆基说的那个故事,圣人听说张昌仪没钱付酒账纵容下人贪污薛姓官员五十两黄金后,居然难过得落泪。
圣人声嘶力竭:“不,她变成了厉鬼,要向我索命。张郎,我命不久矣。她刚才就站在这儿,使劲掐着我的脖子。若不是你叫醒我,我就被她带走了。”
圣人望着张昌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张昌仪亲亲她的脸颊,“别害怕,我在这儿呢,她不敢来!她若敢来,我定让她魂飞魄散。”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圣人突然发难,那一瞬间帝王威严又回到了她身上:“说,刚才你去哪儿了?”
胡七七听到这个声音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但是张昌仪不害怕。
他只是愣了一下,继续笑容满面,“看看你,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我就离开一会儿都不行。”
“我问你去哪儿了?”圣人声音拔高,她从张昌仪身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等你说出来我才知道会不会生气。”
“不行,你肯定要生气。”
“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故意去?”
“就是因为怕你会生气,我才要背着你偷偷去。”张昌仪说完这句,直接躺在榻上,拿被子蒙住头,“我困了,要睡觉,别再问了。”
“你放肆!”圣人发火了。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胡七七没想到她刚入宫就碰上了这等好戏,张昌仪也真没眼色,居然敢在圣人面前如此放肆,他是活腻了吗?
可谁知张昌仪也发火了,他脾气居然敢比圣人大。
张昌仪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冲着圣人大声嚷嚷:“成日盯着我问这问那,还能不能让人有点自由了。我就是放肆,你要怎么样?要不然你干脆把我拖下去砍了吧,反正外面的人都说我只是圣人养的一条狗。”
圣人语气和缓下来,“谁敢这么编排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张昌仪撩了一下挡在额前的长发,“告诉你干什么,你成天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忙,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杀人。何况我觉得他们说得也对,我不就是圣人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吗?谁给我东西吃了,我就会对谁摇尾乞怜,这便是我们做狗的生存之道。所以呢,你也大可放心,我这条狗是养得熟的,吃了你的东西后,便不会对别人再摇尾乞怜。”
“我的心肝,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谁把你当成狗了,你是我的小心肝,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我刚才发脾气,还不是因为一大清早醒来找不到你吗?”
“找我干什么,我就是出去玩玩,玩累了就会回来。哎,我说你也不爱吃醋的呀,怎么酸劲儿这么大。再说了,即便你借我一千个胆儿,我也不敢趁着你睡熟了去跟你身边的宫女胡来。”
“又在胡说了!”圣人叹气,“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半截儿身子骨都快埋到了土里,怎么会跟小姑娘们吃这等干醋。你年轻力壮的,要实在忍不住,去找个一两小姑娘泄泄火也没什么的,只要你完事儿后快点回来陪我。”
“我自从有了你之后跟谁都没办法亲近呢。”张昌仪半跪在榻上,抱住圣人的腰,将头埋在她胸前,“你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吗,猜猜我刚才去做什么了,猜对了有奖。”
“有什么奖?”
“你先猜,猜对了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