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直在发抖,是不是很冷?”少年摸了摸她的手,将他身侧的暗柜打开,从中拿出一件白狐大氅温柔的披在胡七七身上,然后说:“先忍一忍,到了下一个城镇,我让夏盈去给你买个暖手炉。”
“不用!”他越对她好,她越觉得害怕,“你直接说正事吧!”
少年点点头,缓缓道:“我是临淄郡王李隆基,乃高宗皇帝之嫡孙、相王李旦之第三子,也是你的表兄。”
胡七七抬头看他,她好像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没听错!”少年言简意赅。
她的身份这么快被长安城的人发现了?难道是赵全福或者贺兰腾背叛了她?
“没有人背叛了你,他们都对你很忠心,我也是无意间发现了你的存在。圣人得了重病,一到夜晚,看见眼睛又圆又大的宫女便要唤她为“常宁”。你先别那么惊讶,圣人唤的不是你,是我的姑母,你的姨母,圣人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不过百日便被王皇后掐死的那一个。我只是令人寻一个跟圣人年轻时容貌相似的女子,便寻到了你,接着我的人又发现了隐匿于你身边的赵全福,然后他偷听了你和赵全福的对话,才终于确定了你的身份。”
“不可能,赵全福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杀手,若有人潜伏在我们身边偷听,他不可能没有发现。”
“江湖?离开了长安城后,他能接触的江湖能有多大?”
李隆基的话说服了她,呆在万泉县那种小地方,连曹凭那种蠢货都能呼风唤雨,赵全福要混个排名第一的杀手并不是很难。
胡七七沉吟了一瞬,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35章 交易
“别那么着急, 先听我给你讲几个故事。”李隆基缓缓道来:“自从去岁冬月狄相爷一病不起之后, 圣人也得了一场重病,变得越来越离不开二张。二张也变得持宠仗势,骄恣异常。接着,长安城里闹出一个笑话, 说是有个姓薛的待选候补官员给张昌仪的管家送了五十两黄金,并呈上自己的名状, 希望能得到补京官的名额。张昌仪的管家笑纳了, 然后打着他家主人的旗号将姓薛的名额递给天官侍郎张锡。张锡不小心, 把名状弄丢了, 又战战兢兢的去问管家那个姓薛的到底叫什么名字, 可那管家又如何记得住那姓薛的人叫什么,他连那五十两黄金都快不记得了。你猜猜,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长安城的事, 离她太遥远,如果不是张先生得了新故事,她也不会去刻意关注, 又怎会清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猜不到。”
“张昌仪的管家被问住了, 反而恼羞成怒, 对那张锡骂道:‘你是怎么办的差事?居然还敢来问我,区区小官, 我又如何记得住。你去将所有姓薛的都留补京官,不就成了吗?’张锡回去之后,检索京官候选名录, 却发现竟然有六十多人姓薛。他又不敢得罪张昌仪,只好顶着压力将那六十个姓薛的全部注成了京官。”
胡七七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问:“你跟我说这个,是想暗示我什么吗?”
李隆基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也姓薛。别多心,我没有想要隐射什么,长安城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个故事,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故事。这个故事还没说完呢,你耐心一点听我往下说。”
“好,你说。”胡七七对马车外喊道:“夏盈,我要喝水。”
夏盈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你说喝水我就给吗?你又不是我主子。”
“不得无理!”李隆基对夏盈吩咐:“去给她拿水,今后她有任何吩咐,你都必须听从。”
胡七七满脸狐疑,“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究竟有什么目的?”
夏盈已将水送到马车上,递到胡七七手里。
“你先听我把故事说完,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李隆基耐心等她喝完了水,继续道:“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魏元忠听闻此事后,将张昌仪管家的恶行状告到圣人那里。圣人听后很生气,将张昌仪痛骂了一顿,责备他驭下不严,要将他那管家斩首以息御史台的愤怒。谁知那张昌仪却辩解,说长安城物价太高,他出门连酒钱都付不起,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不得已才令管家贪了那五十两黄金。圣人听了之后,居然替张昌仪感到委屈落泪,转头便赏了他五百两黄金。”
在胡七七的印象里,外祖母并非如此糊涂之人,她一直是个精明强势,冷静果断的妇人,甚至比全天下的男子更睿智,她感到不可置信,“圣人居然没有惩罚张昌仪?”
李隆基满脸遗憾:“没有。反倒是魏大人从此与张氏兄弟结怨,圣人怕他留在长安城继续让张氏兄弟受委屈,将他派去了洛阳,迁任为洛州长史。”
“你的故事讲完了吗?”胡七七冷静的问:“若是讲完了,快点说出你绑架我的目的。”
“我要带你回长安。”李隆基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我知道你不想回长安,也知道你不想回长安的原因。”
胡七七讽刺的冷哼一声,明知她不愿意回去,才要故意绑着她回去?
李隆基看她没有打断自己的话,觉得很满意,他继续道:“我需要你以宫女的身份呆在圣人身旁,得到她的信任,规劝她不要被张氏兄弟过分左右,以免误杀良臣。你的眼睛,和圣人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她看见你,便会想起自己死去的第一个孩子。传闻那个孩子是圣人亲手掐死的,也许她会对你充满愧疚,也许日后她对你的信任会超越二张。”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可以不用与姑母相认,继续当你的胡七七。”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配合,我一辈子都只是胡七七。”
李隆基盯着她,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又再度出现。
“若没有人阻止张氏兄弟的恶行,长安城的形势会越来越严重,朝中的能臣力将会越来越减少,我大唐江山也变得岌岌可危。”他看见胡七七眼底的冷漠,表情闪过一丝受伤,他顿了顿,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商户之女,一时的错觉,竟把你当成了我的表姐薛长宁。你现在拥有安稳平静的生活,若我不来打扰,你将来会嫁人生子,一生顺遂。可我却对你期望太高,觉得你是那个能力挽狂澜的人。”
胡七七冷冷的道:“你忘了,如今是武周的天下!”
“可这天下迟早要重回李唐王室的手中,圣人已经册立我伯父李显为皇太子。”
胡七七笑他太过天真,“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圣人亲手将他从龙椅上拽下来的。”
“今非昔比,圣人已经老了,她变得心软,变得不再留恋权势,也变得更爱自己的亲人。”
胡七七立刻抓到他话中的漏洞,“你们都是他的亲人,有你们陪在他身边,为什么她却更信任张氏兄弟呢?”
李隆基回答不出胡七七的话,却缓缓道:“我听说,战场上的士兵一听到命令,便会肆无忌惮的往前冲,去疯狂杀那些与他们无怨无仇的异族。可是,当他们褪下盔甲后见到自己的仇敌,却只会畏畏缩缩的将刀匕藏在自己的袖袋中,不敢去找仇人拼命。”
“你的话,我听不懂。”
她其实听懂了,只是不想懂。李隆基眼神太过毒辣,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破绽。
“听不懂是吗?那我便说得更直白一些,你认一个市井之徒为父,甚至愿意为了给她报仇而不惜性命。可你却不肯为替你而死的亲生父亲洗刷冤屈?你这么做,与那些手握利器却不敢与仇人厮杀的士兵有什么区别?与你那冷漠的母亲又有何区别?”
胡七七怔怔一笑:“我也想过要替他洗刷冤屈,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若你手中掌握了权势,便能改写后世史书,更能令你薛家的后人重立祠堂,光明正大的供奉你们薛家祖先,续写薛氏族谱。”
胡七七被他说得满脸羞愧,她艰难的笑了笑,“其实你已经成功的说服了我,但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连回长安城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你说的那些国家大事了!”
“我知道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我也与你有同样的经历,也曾亲眼目睹亲生母亲被赐死在自己眼前,而我却无能为力。”李隆基抓着她的手,循循善诱道:“你要相信,我们是一颗大树上新长出来的枝丫,而圣人只是那颗树上逐渐枯萎的老枝。大树上的枯枝会随时凋零坠落,化为尘土。而新生的枝丫,则会开枝散叶,亭亭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