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没回头,应了声,抬脚继续往楼上走。
不一会,何国强也上了楼。
敲了敲房门:“慕笙,是我。”
没有回应,他轻轻推开门。
“在学校怎么样了。”
何慕笙合起手中的书,转过椅子,同何国强并肩坐着看向窗外。
距离不亲密,也不生疏。
他回答:“挺好。”
“那就好,我听你们院长说你们医大……”
这一夜,何国强同何慕笙聊了许多。
从何慕笙小时候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说到现在发生的断断续续的事。
这也约莫是这十几年来,父子俩说过的最多一次话了。
何慕笙只是耐心的听着,没有开口补充,也没有起身就走。
两人一问一答,心照不宣的绕过某些事,某个人,某一年。
好似这样,便能维持的了现在表面上的平静。
何国强同他说着以前小时候的事,有些红了眼眶,最后声音越发沙哑,慢慢也说不出话。
他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打扰你了,你也早点睡。”
“嗯。”
他看着何国强关门离开,转身,打开桌面上的书。
书缝里夹着一张照片,一个长发女生,笑的明媚如雪的模样。
那一日,天气晴朗,少女容颜干净美好。
她回头,看见他就笑。
一笑,满眼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
明明,是个连哭都会隐忍的傻孩子,却一看见他,就只会笑。
苏雅事先就清理掉了那个人所有的东西,大抵是怕何慕笙触景生情。
而这张照片是唯一留在何家的东西。
唯一证明了,她来过,然后又是怎么离开的痕迹。
……
半夜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着窗户。
“哥哥。”
轻轻软软的女声从黑暗深处响起,他往里面走,伸手,还未触及到人影,便猛的被推开:“何慕笙,我走了哦。”
“简生,回来,回来。”
这已是无数次了,他从梦中回头,奔跑呐喊,然而不论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让那身影回头。
“砰!”的一声。
突然暴涨的烈火吞噬了一切,无数的碎片残渣掉落在地,那身影缓缓的倒落在地,慢慢的,化为尘埃,一点点的,从眼前消失不见……
他从梦中惊醒,呆坐了片刻,起身去楼下喝水,走在楼梯半中央的那一刻,突然怔忡,混淆了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某一天。
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从外面回来,那个女生就站在他现在的位置。
她说,哥哥,我去给你冲杯姜茶,冬天最容易感冒。
说着,就踩着拖鞋“哒哒哒”的跑到厨房去冲姜茶。
那么小小一个的女孩,明明当时还在西城的时候同他说着哥哥,我等你,你快点回来哦。
然后他松了手,转瞬之间,再也没了生气。
就那一方小小的墓碑,就禁锢住了她的整个青春,梦想,以及所有可能。
之后,何慕笙再回到H市,却再也没有住过何家。
其实生活中最难过的不止是那个人离开的瞬间,而是在后来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蓦然想起的回忆。
明明他的身边已经再无她的身影,但周围的一切却全是有关于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个人的存在,曾经有多强烈。
哥哥,你的衣服已经收好放在衣柜里了哦。
哥哥,你快起床,快迟到了。
哥哥,我们家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在卫生间的第二个柜子里。
哥哥,盐在抽屉里哦。
哥哥,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哥哥,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哥哥,三楼的天花板落下来了。
哥哥,你笑起来超级好看。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哥哥,我们回家。
哥哥,我不疼。
哥哥,我来接你放学啦。
哥哥,我不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哥哥……
第九十章
A市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风就像刀子似的猛刮,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酒吧歌舞缭绕,震耳欲聋的Dj打碟的声音。
偶尔几个女人上前搭讪的声音响起,继而又转归搭讪无果离开的声音。
周杨同何慕笙容泽他们坐在酒吧里,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冷风吹过,周杨打了个喷嚏。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有个傻孩子跟他说A市的天气好,四季如春。
哪里好了,明明就冷死个人啊。
容泽是本地人,所以很清楚:“这是A市今年最冷的一次了。”
周杨撇嘴哼哼,看着一旁玩手机的何慕笙:“真不知道老子当时怎么就心一横跟你来A市了。”
何慕笙眼皮也不抬,继续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可能有病。”
周杨眼皮跳了跳,转眼,毫无节操的应道:“是是是,老子就是有病,你看看,你这样的兄弟哪里找,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啊。”
“可能积的是缺德。”
容泽拿着酒杯摇头,笑的风清明月。
周杨这活宝,哦不,周杨这难得的国宝,原来还是有人治得了。
何慕笙收起手机,抬手朝迎面走来的男生招了招手:“阿明,这。”
俞景明笑,跟着走了过来,落坐在何慕笙的旁边。
周杨低头看了看手表,扔了瓶酒给他:“你来的可真准时,不早一分。”
“那是。”
周杨给何慕笙同俞景明留了空间,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容泽旁边:“容容,你这跟我们出来喝酒。穗穗知道吗。”
周杨小的时候就是一群孩子里最活泼最讨人喜欢的那一个,年龄再大一些,又跟着哥哥和老爹混迹于各种场合,本身胆子大,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跟谁都能聊得来,完全就是天生招朋友的体质。
就比如招了眼前这个八竿子打不着一撇,性子还尤为恶劣的容泽。
表面人模狗样的,损人的话一旦说起来也是一句不差。
容泽微笑,温和开口:“滚。”
自家女朋友天天喊着容容,时间一长,这厮也跟着喊去了。
有事容泽,无事容容。
跟徐穗穗一个德行,个个惯的,德行。
周杨也笑:“滚哪?你先支个地,要不就让我滚回我们金融系,我再顺便给你把穗穗带出来一起。”
“周杨你就是最近没挂科就开始飘了。”
“哈哈哈,那是必须的,你以为最近熬夜……”
……
俞景明同何慕笙聊了些平常的事,何慕笙回答的随意。
两人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俞景明顺便给他拿了瓶酒,端着瓶子跟他碰了一下。
何慕笙喝了一大口,就听见俞景明突然开口:“很苦吧。”
语气平平,不是问题,而是答案。
何慕笙拿着酒瓶的手指紧了紧,口中的啤酒忽然变得难以下咽。
俞景明想了想,说:“慕笙,当初我如果一开始就制止住你就好了。”
他一直有几分无法言语的愧疚,就像当初明明他把他们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总自私的希望,自己的兄弟高兴就好。
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害了那个人。
何慕笙的眉眼里突然有些淡了下来,清声说了句不关你的事,继而放下杯子,靠在沙发上。
他不怪任何人,又或者说,他心里怪的是他自己。
如果当初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她,亲近她,如果当初不是他那么过分自以为是,如果当初能为那个人好好想想,或许现在所发生的很多事都可以避免。
至少,最坏的结果,不会是把那个人推进了深渊。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只是问,阿明,回来休息多久。
俞景明怔了一下,回答:“一个星期吧,明天回家看看我家老头子老太太……再去看看……那个人,之后就回部队里去。”
那个人。
现在因为他,就连名字都开始绝口不提了。
何慕笙愣,瞬间,点头笑,嗯,阿姨也挺想你的,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午两点。”
“我跟你一起回去。”
周杨一直都竖起耳朵听着,直到听到何慕笙说要回去,他才惊讶的开口:“笙哥,你怎么要回去了?之前不是都没回去吗。”
何慕笙眯眼,平淡开口:“回去看看奶奶,太长时间没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