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未夕只笑而不语,从他的位置,从窗口出,足以看到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的戏曲,那澜笙公子的身段儿,腔调儿,简直美到不行。
甚至还能跟着调儿哼上两声。
而凤清风呢,则是摇晃着折扇,虽还是听着戏的,但眼神却被桌上的食物给吸引了去。
趁着莫未夕听的正入神的时候,他悄咪咪的伸出了筷子,然而就在筷子即将碰到酱肉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
莫未夕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筷子准确的打到了凤清风的手背上。
凤清风颇有些委屈,不就是两块酱肉嘛,吃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小气,真是太小气了!
“哼!”
凤清风越想越生气,“啪”的一下子将筷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气呼呼的转了过去。
莫未夕这才抬了眼皮子瞧来,还真生气了。
“哼。”
莫未夕也哼了一声,互相僵持着,就是不先低头!
一时间两人各不相让。
直到台上一曲唱罢,桌上食物也都该凉了个透。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是凤清风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呐喊。
莫未夕忍不住轻笑出声,扫到凤清风看过来的视线,随即又沉了脸色,一脸严肃的样子。
凤清风是忍不住了。
这要是没美食在跟前也就罢了,偏偏还摆在他眼前,那食物的香味不断的往鼻息里钻入,实在是诱人的很!
“那个…”
凤清风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
“莫未夕,莫大哥,小夕夕…我饿了…”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他苦巴巴着一张脸,道。
“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不跟你抬了。”
“哼。”
“今晚,我本想将澜笙公子的戏台班子请入公主府,母亲近日心绪不宁,甚至噩梦缠绕,我故想着请了去叫我母亲舒舒心,你倒好,非要与我争。”
“哎哟,若早知如此,我当然不会跟你争了,姑姑近来身体不好?”
凤清风哪里想到这茬啊,原本也想着,莫未夕的性子是极好的,往年也没与自己争过,今年就这一次,他还偏与莫未夕争着过不去,如今想来,自己确实太混账了一些!
悠悠一叹,莫未夕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再眼睑处落下一小块阴影,将他眸中的点点情绪遮掩了去。
“说是近来多梦,时常梦到…故去的驸马…还有先帝,请了高人来解梦,也请了法师来做法,都不得见效果。”
提起长公主,莫未夕的担忧溢于言表,他本只是旁支小族出生,若非长公主念及要为亡夫留下一脉,他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清楚。
他只是长公主对亡夫的一个念想罢了,再无其他。
可长公主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也是大过与天的。
凤清风一边点头,一边夹了一块扣肉入口,那肉味伴着点点梅干菜的甜涩在味蕾中传开,实在是美妙极了。
囫囵道。
“我看啊,姑姑就是闲的慌,这人一旦闲着,不免会胡思乱想,你看,你今儿晚上办在摘星楼不也挺好,请姑姑来摘星楼听曲,多热闹。”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连忙塞了几筷子,而后不觉过瘾,竟直接抓起了那根猪蹄子便往口中塞去。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到莫未夕做的饭菜了,想的肚子都瘪了一圈!
莫未夕瞧着他那没有半点礼仪的吃相,摇头道。
“来是来了,不过只将自己关在那间雅间里,谁都不允许靠近。”
“唔?姑母来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武德长公主已经有日子没出府门了,尤其是在前驸马故去之后,出门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第887章 回来做什么呢
莫未夕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微微撑着额头,叹息道。
“母亲越发不喜人打扰了,就让她静静的听了这一曲吧。”
话音刚落,凤清风便起身走到窗口处,远远的瞧到了武德长公主身边的丫鬟,领着一人入了一扇门,那人…
“不喜见人?”
连自家义子和侄儿都不见,却见一个外人?
虽说那家伙皮囊生的确实不错,但长公主的年龄都能做他娘了,总不至于…
咳,凤清风胡乱想了一通,暗自笑着摇了摇头,武德长公主与现在的驸马感情不错,至少可以说是相敬如宾,而心里对前驸马的眷念和爱意也是不加掩饰的,这一点从这几年武德长公主对先驸马家人以及每年忌日都会去祭拜扫墓一事上便能看出。
那么…长公主唤那个人去,又是为何?
……
戏台上,澜笙一袭戏服,唱的正是武德长公主钦点的“霸王别姬”,她梳着朝云近香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手拿一柄六菱纱扇,身着一袭烟罗紫的撒花烟罗衫,脚上穿一双云丝绣鞋,微微晃动脑袋时,发髻上的步摇便会随着轻动。
忽而,身后响起贴身婢女的声音。
“长公主,人带来了。”
到这,长公主才微微睁开凤眸,凤眸微转,手指敲打着的节奏也随之停下,她偏头时,脖颈勾勒出一抹纤细的弧度,开口时,声音沉稳且清润。
“进来吧。”
“是。”
丫鬟应了一声,微微弯着腰,伸手将珠串撩起,让赵润之进入,待人进去之后,她便恭敬的退到了门外。
是一个有眼色且聪慧之极的丫头。
赵润之上前两步,不卑不亢的拱手弯腰作揖。
“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轻轻的哼了一声,并非嘲讽,也并非不屑,那声轻哼,大抵只是应下了而已。
她端起手边放着的青花瓷茶盏,轻押了一口,而后,一手放下茶盏,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道。
“本宫这几日,总是噩梦缠身,梦到的尽是些多年前的事情。”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凤眸微抬间,眼角扫到那不卑不亢站着的高大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挺拔。
而后轻笑一声,道。
“站的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本宫又不会吃人。”
闻得此言,赵润之上前两步,却也只是两小步,依旧隔着远远的距离。
武德长公主倒未再让他近前,只是道。
“抬起头来,叫本宫好生瞧瞧。”
赵润之手指微动,似在犹豫,只小片刻,便抬起了头来。
而后听得长公主轻笑一声,似是有什么,不出她的意料之外。
“盯着这张脸,你也敢在京中行走,还入朝为官,你当真以为,二十年前的旧事,无人记得了么?还是觉得,那些知道的人,都死绝了呢?”
武德长公主的话并没有让赵润之多惊讶,也未多惊慌,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道。
“下官不敢,就比如,长公主殿下不还健在?而那位…也依旧如初。”
那位,便是当朝天子!
“呵…你倒是与你父亲一样,胆量过人。”
“长公主谬赞了,离京时,下官尚年幼,许多事已经记不清了,包括我…父亲。”
“呵…你与你父亲至少有五六分相似,我那皇兄竟都没怀疑?当真是灯下黑不成?”
怀疑没怀疑,赵润之不知,也许,当今陛下早就忘了他父亲的容貌了吧!
赵润之沉默不言,这个问题,他当真回答不上。
只是他的无言,却让武德长公主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明明可以远离这些纷争,又回来做什么?恩?啊…我知道了,难不成你回来是想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赵润之眼眸一沉,眸中晕着几分薄怒。
“长公主觉得我回来是做什么的?报仇?还是夺位?”
“呵…小子,你便是掩饰的再好,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恨意,不过也是,当时你尚且年幼,许多事你不记得,感触自也不会有多深。”
长公主自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这些年赵润之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当初的赵润之是如何在赵姑母的庇护下躲过一劫又一劫的。
她只以为,如今的赵润之羽翼丰了,回来夺位来了!
但她却没有一丝恐慌,甚至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不,或者可以说,她有些期盼赵润之动手,将这个皇宫,将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大乾都搅动的不安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