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从外面回来,神态倦怠。
“小姐呢?你们都守在门外做什么?”
红暖上前,对着沈妈妈低声耳语了几句。
“我去看看。”
没有等沈妈妈进屋去,门被打开,纪容站在门口,眼睛有些泛红。
“红暖随我去一趟春平院,沈妈妈,你带着人把小库房收拾出来。”
几人听令行事,不敢多言一句。
春平院,檐下的白灯笼被吹得转着圈,飒飒作响。
初月和初慧两个在檐下纳着鞋底,初青拿着扫帚清理着院子里的枯枝落叶,初蕊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们都是周氏的贴身丫鬟,是进了府之后添置的,不能像茹妈妈一样,说走就走了,
她们要等着府里勤事处的安排,然后让二爷过目,才能安排她们的差事。
见几个人都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纪容心下稍稍欣慰。
听见动静,几个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四小姐。”
初月当下针线篓子,起身迎了上来。
纪容扬了扬嘴角,环视了四周一眼。
海棠树的叶子在风里打着旋儿往下掉,院子里早已经没有当初的人气儿,冷冰冰的,萧瑟得紧。
“把屋里的东西清点造册,这两天就会有人来搬东西了。”
初月惊讶的张大了嘴:“这几天……这么快就要把东西搬走?”
可话出口,她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夫人已经不在了,二房没有个主事的人,春平院可能会很快迎来新的主人。
她不再作声,喊了初慧初青一起进了屋。
纪容没有进屋,转身离开。
没有了母亲,这二房的主院也不过就是个屋子,于她而言,毫无留恋。
红暖不由泪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悄悄的抹了抹眼泪。
闻声出来的姚姨娘只看见了纪容的背影,姚姨娘如今也二十五了,这么多年了,也只有纪柔一个,她目光微微闪烁,转身进了正房。
“刚才四小姐过来做什么?”
听见姚姨娘的声音,初月冷了脸,即便是正房已经没了女主人,那这也是夫人生前的住所,姚姨娘如今越发有款儿了,竟然直接进了屋。
“姚姨娘,请你先出去!”
姚姨娘捏着手帕,站在哪儿不动,“夫人生前都是让我帮着打理府中事务的,怎么,你现在在我面前拿乔坐桩的,你当自己是谁啊?”
初月的脸色微红,却还是语气强硬的道:“四小姐吩咐我们把屋里的东西清点出来,姚姨娘若是进了屋,屋里少了什么,那可要牵连到你身上的,你若再不走,我让人去禀了四小姐。”
初月说着就要喊人,姚姨娘没等她开口,转身就出了正房。
回了西裙房,纪柔懒洋洋的伏在炕床上,仰面看着窗外枝头上要落未落的枯叶。
少女的脸庞去春日的花,怎么看都有种叫人心旷神怡的美。
看见女儿在这个发呆,姚姨娘有些烦躁的坐了下来,“你啊,不能像人家嫡出大小姐一样跟着先生读书,自己还不上进,以后说亲,我看你能嫁个什么人家。”
她有些郁闷的提了炉子上的水壶想倒杯水,指尖却碰到了铁皮,被烫的刷的一下抽回了手,水壶“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她躲闪不及,滚烫的水就顺着她的绯色的鞋面渗了进去。
纪柔反应过来,扬声喊着丫鬟,姚姨娘痛的忙去拔了鞋子,剥开袜子,露出了里面烫红了的脚背。
之前的丫鬟如霜已经被放了出去,如今在姚姨娘身边当差的是小丫鬟碧如。
她跑了进来,还没有开口,脸上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你是怎么当差的?”
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想被大风刮过似的瑟瑟发抖起来。
江云居里,三太太正在给休沐在家的纪沅试衣服,“这个是漳绒的,在过些日子就能穿了,三爷穿这个颜色好看。”
宋氏说着,纪沅却脱了衣服放在一边,上了热炕盘腿坐下。
“这些事情让针线房的人看着做就成,不过是衣裳,不必拘泥太多。”
宋氏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坐在了纪沅的对面。
“三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宋氏心下有数,这般问这,心里却想到了二房的那些糟心事上。
“卫氏留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
这话一出,宋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爷此话何意?”
纪沅低头看着脚尖,神色郑重,“二嫂饮鸩,这件事暂且瞒了过去,可容丫头已经快要及笄家,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了,你以为她会忍气吞声?你看看,她伶牙俐齿的让她母亲进了纪家祖坟,这就是个先兆啊。”
宋氏沉思起来。
丈夫说的这些话她不是没有想过,如今丈夫在朝为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挑他的错处,把他扒拉下去,让自己上位。
纪沅沉默了片刻之后,声音压得格外低的道:
“你可知道,昨天圣上对我说了什么?”
宋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望着丈夫,摇了摇头。
“他说,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内宅失火,祸及外院。”
宋氏大惊失色,捂着嘴,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圣上竟然对你说了这样的话,难道是……”
难道是有人在皇上面前给纪沅上了眼药?
夫妻两个在内室说了许久的话。
纪容知道今日春平院那边是弄不完的,如今二房这边的事情,父亲托付给了三伯母打理。
她想要出门,比从前更难了,她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自由出入才好啊,否则以后束手束脚的,想做点什么事也太难了。
周家的产业如今她也要接手了,但是她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让纪家的人知道她手上的底牌,所以她必须有个理由,能够时常出入纪家,在外面把事情交接清楚了。
这一夜,她左思右想,辗转反侧。
红烟值夜,听见床上的人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自己也不敢睡着了,怕听不见四小姐的吩咐。
直到天边都鱼肚白了,床上的人才消停了下来。
听说东大街的田掌柜来找,宋氏大为意外,有些拿不定主意,田掌柜是周氏陪嫁铺子上的掌柜,以前进出都是找周氏,如今周氏没了,找纪容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她只不过是个伯母,到底不好做这个主,让人去问了纪宏。
纪宏在书房里写字,不喜欢读书,近来倒是喜欢闲暇之余就拿起笔写会儿字。
听说三太太那边来有事禀告,纪宏走了出去。
原来是为了这么件小事,纪宏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那是她母亲的陪嫁铺子,以后也要归她管的,就让那田管事去见四小姐吧。”
第050章 明修栈道(一更)
纪容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枉她昨儿个晚上苦苦思索,好不容易想出了个借口,父亲那边就这么轻飘飘的同意了。
这倒是她想岔了,事情原本很简单的,让她这一想,反倒复杂了起来。
田管事过来只匆匆的递了一张纸条,然后说了几句铺面上的进账就走了。
纪容不由的暗暗赞许,能在京都的铺子里做个大掌柜,看来也不是个等闲之辈。
等人一走,她展开纸条快速的看了,接着就把纸条丢进火炉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段先知约定了明日在下四街的茶水铺子见面,想到自己还有事情想要问问段先知,纪容叫了沈妈妈进来:“等会儿你去和父亲说一声,明日我要去铺子里巡查。”
沈妈妈应声而去。
纪宏不在府里,说是一早就出了门。
沈妈妈正要回去,却碰见了纪安。
出嫁的女儿没有什么事是不会回娘家的,纪安前几日才回来过,今儿又回来了。
沈妈妈忍不住悄悄的打量了纪安几眼。
她的眼下浮肿,面色看着有些憔悴,她远远的就瞧见了沈妈妈,待走近些,便笑着问她:“四妹妹可还好,二伯母走了,她只怕多思多虑,沈妈妈要多多开解她。”
这边正说着,外面门房的媳妇子跑了进来,纪安叫住她:“出了什么事?”
媳妇子躬腰点首,“是衡州那边,四姑奶奶回来了。”
这会儿才回来?
纪安有些惊讶,因为二伯母的事情太突然了,连报丧都有些来不及,衡州距京几千里,五姑姑都来不及赶回来,她以为这个四姑姑是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