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霜应声,接手帮着纪容卸钗环。
“夫人不能太惯着她了,她这个年纪还不晓事,任性妄为,以后很容易出事的。”
秋葵是众丫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纪容对她,可以说是宠溺有加,甚少有呵斥责骂的时候,听着冬霜的话,纪容不能不多想一想了。
从前放任她撒欢,那是因为她知道秋葵本性不坏,所以没有加以约束,如今听冬霜这样认真的提起,看样子,有些事她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
“嗯,你也有你的顾虑,既然你知道她出了什么问题,就加以指点,秋葵她会听的,若是你说她不听,就让她到我跟前来。”
四月底,院子里的那些蔷薇花枝叶繁茂,已经开始扎起了花骨朵,纪容就带着儿子在临窗大炕上坐着,看冬霜给花施肥浇水。
春锦常常捧了点心茶水进来,沈妈妈欢喜的去厨房里给纪容做好吃的。
小家伙生的很壮实,三个月的时候,知了藏在树梢嘶鸣,春锦惊喜的叫纪容:“夫人,小王爷会翻身了!”
纪容正在外面看花,闻声回望,惊喜的跑进了屋,果然看见儿子嬉笑着在炕上翻过来倒过去,自个儿玩的不亦乐乎,她笑着把儿子抱了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两口。
“小王爷不愧是夫人和王爷的儿子,和夫人王爷一样聪明呢!”
春锦讨喜,纪容笑道:“你这丫头,一句话夸了三个人,让我不能不赏你,那就赏你…晚上多吃一碗饭吧!”
沈妈妈端着碟子进屋就听见了这话,不由哈哈大笑,“你这嘴,精致得很,你该直接问夫人,能不能有赏啊!”
屋里众人再次笑了起来,春锦帮着沈妈妈把盘子里的小碗小碟子放在炕几上,嗔道:“夫人也喜欢打趣人了!”
月上柳梢,深巷中肉串香气直飘,薛正阳捏着酒坛脖子,已经有些醉了,却止不住的笑道:“难得出来,你看看,再过几年,哪儿还能有这样的光景,媳妇儿子,好多…好多双眼睛呢,都盯着你,想想就浑身不…不舒服!”
裴元宝喝的也不少,他推了推装着肉串的盘子,毫不顾及形象的一口撸了一整串羊肉,豪气冲天的闷了一口酒,打着饱嗝儿,手指着薛正阳,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还媳妇呢,你不是不成亲嘛,不去我们约着,都别成亲了,一起当个风流浪子多好,女人有什么好的,这世上,一个人不是也挺好嘛,什么传宗接代,都…都滚蛋!”
醉眼迷糊中,他却仿佛看到了那张带着几分鄙视又仿佛在笑的脸庞,心口就一阵阵的抽痛,有些伤,果然还是要借着这股酒劲儿才撒的出来啊!
他抬头又闷了一口酒,脸上也不知道是泪呢还是酒,顺着下巴滴落,薛正阳懒懒的瘫在椅子上,目光悠悠的落在炙热燃烧的火炉子。
大魏没有宵禁,夜里有很多吃宵夜的地方,京都是大魏最繁华的城,商旅走卒,达官显贵如过江之鲫,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销金窟,偏偏薛正阳就喜欢这种僻远深巷,这儿的烤羊肉味道非同一般,老板是外地的,寡言少语,做事却十分妥帖,有几次,薛正阳喝醉了,就在他这儿留宿的。
“你为什么不成亲啊,这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好吗,你以前成天跟在我四妹夫屁/股后面,他现在都当爹了,你还……”
“那你怎么不乐意成亲啊,依着你们薛家的门第,好姑娘能少了?我娘之前倒是整天忙着选姑娘,这些日子不知道忙些什么,也没有拉我去问过了,以前我还真有点儿想成亲,可是……嘿嘿,后来吧,觉着也没什么意思。”
裴元宝的话有些支支吾吾,薛正阳就像是看穿了什么,晃着手指着他,一幅不可告人的模样。
裴元宝心头火辣,举着酒坛子对薛正阳道:“来,咱哥俩儿也碰一个,能认识你,算是我一生中的一大幸事!”
薛正阳也不扭捏,心中感慨,笑的爽朗,举着酒坛子,两个人碰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口酒。
“爽!”薛正阳喟叹,嗦了一口肉串。
“你去了大营,出来还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裴元宝盯着他,“我倒是挺羡慕你的,你如今有正经事做了,你家里也不会避着你成亲,我就不一样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声音就有些落寞了。
薛正阳神色微滞,仰头看天,大槐树下挂着的灯笼在风中微动,远处别人家的院墙,有一簇桃红探出墙头,昏黄灯光下,犹如美人慵懒卧榻,颇有几分韵味。
“你不是还能荫封吗,估计也差不多了,你若是真不想成亲,不妨效仿我,你给你老子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帮着说一声,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看看我那儿有没有什么路子,这总能有办法嘛。”
月色微沉,远处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老板已经要收小摊儿了,薛正阳还要回去,就给了银子,老板要找零,他醉醺醺的摆摆手,转身和裴元宝勾肩搭背,一起往巷子外走了。
却在一灯红酒绿处,碰见了个熟面孔。
一辆两匹马拉的黑漆平顶马车上,下来个青衣公子,那人生的颇有书生气,且穿着打扮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再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永昌伯府二公子庄明浩。
薛正阳虽然有些醉了,却立刻来了精神,微眯着眼睛看了裴元宝一眼,裴元宝显然也认出了那人,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跟了进去。
门口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立刻迎了上来,两个人却摆摆手,往楼里走。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儿的柳红姑娘可是才色双绝……”
庄明浩一看就是常客,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裴元宝在莺肥燕瘦中随便拉了个粉衣姑娘,塞给薛正阳:“你抱着,咱们去那屋。”
他懒得看薛正阳一脸嫌弃的神情,指了庄明浩隔壁的屋子。
番外(四)
老鸨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嗡”在他们身边转,裴元宝看着心烦,从荷包里掏了两锭银子塞给她,老鸨顿时眉飞色舞,问着还有没有需要,薛正阳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让她快走。
看着两男一女进了屋,老鸨笑容暧昧的和身边姑娘道:“瞧着没有,这样的爷玩的就是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兰儿能不能受得住。”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身边姑娘们心照不宣的笑声,然后四散开去。
薛正阳进屋就松了手退后两步,裴元宝忍不住“啧啧”两声,然后一脸八卦的笑道:“不是吧,你真没来过这种地方?”
薛正阳被笑的一脸不自在,抬手拍了裴元宝一巴掌:“别废话,咱们怎么收拾那癞蛤蟆!”
裴元宝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哎哟”着怒视他:“我说你这是想卸了我的胳膊吗,疼死我了!”
庄明浩这癞蛤蟆,几次三番的打纪小四的主意,早就想收拾他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正好找机会收拾他。
只是自己的胳膊……那是真的疼啊!
薛正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军营里练了那么久,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花拳绣腿了,这一巴掌,力度定然不小,看裴元宝这表情,他有些难为情的伸手,轻轻的替他揉了揉。
这一揉,差点让裴元宝哭了出来,余光却瞥见一旁粉衣姑娘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
他顿时心里一阵的翻滚,一把将薛正阳推开,嫌弃的道:“你一大老爷们儿,别和我拉拉扯扯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风度翩翩裴二爷我是断袖呢!”
薛正阳懒得理他,听他说什么断袖,却饶有趣味的撇了撇嘴,“你不就是断袖吗?之前听说你和我那妹夫有个一腿,当时我都差点去找他算账了。”
这话说的裴元宝一口气没喘上来,正要开口,却见薛正阳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隔壁一阵动静,看样子,已经搞上了。
两个人立刻对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裴元宝就给了那姑娘一锭银子,嘱咐她待在这儿别动,还一脸暧昧的道:“小爷要去玩点刺激的,你在这儿等着爷回来。”
说完,带着薛正阳闪身出了门。
裴少仪推门,毫无悬念,门被栓了,薛正阳就不动声色的摸出一把短刀,对着门缝用力一挑,电光火石间,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裴少仪看了一眼下面笙箫歌舞一片喧闹,放下心来,和薛正阳悄悄的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