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觉得,顾丛十现在的记忆是混乱的,他记得的那些经历,应该不是正确的。现在,黑无常大人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在正确的时间点里,阎王是不是很快又能重新做回阎王了,但是最后差了一步,替之隐扛了反噬?”
黑无常并没有否认,只是做了纠正,道:“其实,我只是把阎王的魂魄拼凑好了,那个时候,他依然不是阎王,而且也很难再成为阎王了。”
容翎也不意外,道:“这世上不可能有双悬日月照乾坤的美事,并肩为王最终还是白日做梦吧。我听那厉鬼提起过,鬼要生下孩子其实困难重重,程芊芊又要借我的肚子再把死了的顾霖续生下来,所以我有点好奇,所谓的鬼婴,是不是就是鬼本身?阎王注入的魂灵究竟是什么?”
黑无常道:“阎王注入的魂灵就是阎王的一部分,这的确是他率性所为,但那点魂灵算不了什么,所以当时我们都没有多话。鬼婴本身,就是鬼,死人没有孕育的能力。”
“怪不得,”容翎喃喃道,“所以说,现在阎王的大部分魂力都在之隐这儿,你们要认他做阎王了。”
黑无常看着顾之隐,道:“你们不了解阴间,对于我们来说,阎王非神非人,只是一团魂力,他足够强大,能镇压百鬼,所以可统帅阴间。而现在,既然他的魂力散的散,剩下的差不多都在你身上,我们认自然要认你做阎王。”
容翎道:“在正常的时间点里,阎王有没有和顾之隐相认?”
黑无常道:“相认了。”
容翎抿唇又道:“所以程阿姨真正的意思是,让之隐代替顾丛十,去做阎王?”
“前提是你要安全。”黑无常道,“我觉得这个法子很蠢,但那时你的灵魂被侵蚀得差不多,程芊芊孩子的灵魂和你的灵魂已经融为一体,原本是可以分离的,但是两个人分了阎王原本的魂力,所以都没有把握不会伤及你,其实那点伤及根本无关紧要,真不行,养上几百年也回来了,顾之隐却偏偏要动阴阳晷。”
顾之隐打断了他道:“又或许,其实还想赎罪。程家二十几年来,作恶无数,依你们所言,顾丛十能散魂力去救孩子,又有充沛的情感和不够理智的头脑,我并不觉得他会对程家二十几年的命债坐视不理。结果,没料到最后,你依然当了耳旁风,又将原先的路走了一遍。”
他凉凉笑道:“容翎想不通程……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倒是可以解释,因为只有阻止了程家,才能算赎罪成功,不然,就算顾丛十回来,他依然会动用阴阳晷,可是阴阳晷是要反噬的,顾丛十既然扛过了一次,那下次该由谁来扛?又或者,如果在又一次的轮回中,我行错半步,遭了难,你们可不会救,或者说巴不得我出事,好把我的魂力还给顾丛十,到那时,她是半点法子都没了。”
程梅梅掣肘许多,明白黑白无常的心思,他们不会主动杀了顾之隐,因为要防着顾丛十遭反噬太深,做不了阎王,留着顾之隐算是留着备用选项。所以,她清楚地知道,遇到两难的情况时,顾之隐肯定是被放弃那个。
她肯定着急过,无措过,也不知道她最后是多么得走投无路,最后,竟然想到找容翎帮忙,至于这其中究竟和顾丛十谈了什么,在场的人与鬼都不知情,但多少猜到了,顾之隐原本不用杀了容翎,他兴许是被骗了。
而成了活死人的容翎显然比活人有用,即使她的所有努力都是杯水车薪。在所有的闪烁之词下,藏着程梅梅焦虑的心,她不能直说的理由很多,容翎想,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一条,是因为孟婆在监视她。
她望着黑无常,良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第56章
顾之隐对程梅梅和顾丛十这对父母没有什么感情。
诚然,最初容翎告知程梅梅在阴间仍然担忧她时,冰冻的心也被温暖过,融化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程梅梅成了一粒不舍得入口的糖果,让他在苦涩的时候,拿出来想一想,都能尝到甜味。
只是,到了最后,糖果还没有融化,却已经被虫蛀空。
程梅梅与顾丛十,不配为父母,他们是在阴谋和欺骗之中结合,方才有了他,而他从刺破母体的那一刻,血脉里流淌的就是肮脏的污浊的欲望。
他无所谓程梅梅与顾之隐最后是个什么结局,也不在乎过去的那些恶心之事,完全没有盘根问底,揪出真相的打算。只是,他愿意探明,容翎却在不停地推着他往前走,让他触碰那层结了冰霜的往事。
更加让他烦心的是,每一回,他自以为把心态端正了,抚平了,确认如古井般起不了波澜了,往事又会裂开缝隙,不经意地漏出了点光来,诱惑他往深处走。
顾之隐哑着嗓子道:“顾丛十会怎么样?”
黑无常又纠正了一次他的称呼,只是这回没有成功,顾之隐只是看着他,良久,撇过眼去,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冷淡至极,仿佛刚才七字的一问,已经是他能从腐烂朽化的心里翻捡出的最后一点善意。
黑无常最后妥协了,道:“刚才的厉鬼,你见在眼里,其实他是顾丛十之前的阎王。”
这下,顾之隐和容翎两人都震惊了,他们猜测过厉鬼和顾丛十的许多关系,还以为是厉鬼和阎王天生不对付,所以才感觉结了深仇大恨,却没有料到竟然是这层关系。
顾之隐没有再吭声,他的神色复杂,似乎有关心,也有嘲笑,但更多的却是震惊,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顾丛十就是个十足的蠢货。
容翎思考了会儿,问黑无常:“那厉鬼究竟是什么回事?”
黑无常道:“那厉鬼是自己生了歹心,因而入了邪道,被天地不容,夺了魂力,于混沌之中再养出个阎王来,谁料,天降八十一道雷,却仍被厉鬼逃脱,勉强留下魂根,又通过吞噬生人灵魂,活了下来。不过,倒是我们疏忽,没有料到他竟然能活下来,每次手脚做得干净,都能栽赃给旁的鬼,所以也直到近几年才知道他还在。”
容翎愣了愣,道:“那他是在变成厉鬼之前就堕入邪道,所以顾丛十不一定会如此,对吗?”
黑无常冷静道:“不是,阎王魂力转移,只留下魂根,无魂力相护,容易受到邪气侵体,所以历史上虽然被代换的阎王并不多,但是大多最后都入了邪道。”
顾之隐冷笑道:“他犯蠢,你们也不知道拦着他。”
黑无常道:“无常如何能挡住阎王,更何况,我侍奉过几位阎王,的确只遇到过这样的阎王,他似乎天生怜悯之心,所以总爱率性行事,根本拦不住。”
顾之隐叫容翎,他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正遮在眼上,将他的情绪隐了起来,只是语气紧绷,大约心里也不好受,他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回别墅?”
容翎瞧了眼黑无常,见他袖手而立,不置言辞,可能是没有更多的话来劝解,只让他们自己去考虑思量,于是点了头。
她快步上前,脑子还未回转过来,手已经抚到他宽厚的脊背,手指触及到布料之时,方才反应过来有点僭越了,不过顾之隐侧眼看过来,她虽觉得不好意思,但若再把手缩回去,未免太过欲盖弥彰了,于是顺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
顾之隐才想说“没有担心”,只是那眼里的情绪显然藏掩不住,直直望在她的眼里,分明是将心思剖白,若在口出“没有担心”,显然是骗了她。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了。
于是趁着容翎没有放下手,后背往她的掌心之中蹭了蹭,似乎贪恋着她的安慰,方才低声道:“你说,他替我担了反噬,究竟是因为不舍得我,还是因为那些被程家残害的普罗大众,要赎罪?”
容翎知道他在纠结,又希望顾丛十和程梅梅对他有一份父母之爱,又害怕是他自作多情,因此那份关心,也随着纠结浮浮沉沉,上上下下。
她道:“我不敢确定,但是,如果顾丛十对你没有父爱,他完全没有必要替你承担反噬,更何况,他明知你承了他的魂力,会将他取而代之,最后八成会落到堕入邪道的结局,可不仅未将魂力抢回来,又关照了程阿姨,我觉得他大概很爱你。再说了,顾之隐这个名字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