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得很快,左右端详了番,也觉过意不去,道:“我给你添几个补充信息吧。”
顾之隐就见她从面板上斜出条线,在末尾之处添了个“注”,写道:“朱漆掉了大半,看上去很陈旧,掉了朱漆的木头有点腐朽的感觉。”
算了算了,她画工虽然差,但亏得做事认真,字写得不错,也算将功补过了。
容翎加完所有备注之后,双手把纸递给顾之隐,他低头扫眼,就见一圈圈的字,写得密密麻麻,挤在一处,他往安安那边一递,道:“你看看,这样的吉他,你见过没有?”
安安拧着眉头,看了很久,自觉尽力,却也只能摇头,道:“吉他都破成这样了,留着应该也没什么用处了。即便有什么纪念意义,肖逸也是好好收着,不会拿到公共场所去的。”
倒也是,顾之隐将画收了起来。
容翎见他好好地将画叠起,又把叠起的画藏进口袋里,不觉有些脸热,道:“这怎么还藏起来了呢?”
顾之隐瞧她眼,知她臊,便道:“你画上的字很重要,我需要晚上好好研究,研究完了,再还给你。”
容翎只好点了头,暂且被迫地同意他拿走了那副画。
安安觉得有些困了,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先回去休息吧,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附过身,我今天特别累。”
容翎看向顾之隐,顾之隐道:“这里暂时没有事,也好,你们先去休息,楼下的两具尸体应该放不长,我明天让人来收拾,可能要你们帮忙。”
两人听了,便回房间了,等关上房门,容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最开始找顾之隐是为了看那供桌,结果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却压根没有想起这事。
安安等不及了,已经脱鞋爬床,对容翎道:“我实在太困了,先休息了,你洗漱完后也早点睡,晚安!”
她大约是困极了,容翎不过刷牙洗脸的功夫,出来便见她睡着了,连鼾声都起了。
容翎只觉今晚是睡不好了,她翻了翻带过来的小包,翻到底,也没有找到耳塞,无奈叹气,这郑薇收拾小包的时候估计以为这是普通的一次加班,带的大多是办公所需的东西,一应生活用品都是缺的,先前还可以凑合,明天是真的要出门买了。
她关了灯,脱鞋上床,被子盖严实了之后,她才发现窗帘没有拉紧,露着条缝隙,漏进了一线月光。她犹豫了下,安安睡得安稳,大约不会被这月光扰醒,便偷了懒,没有去拉窗帘。
容翎睡得很快,沉沉的,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出现了那把吉他,却是好端端地从她的画上摔下来的,吉他线条弯扭成曲,似乎一碰就会散了架,成了橡皮灰。那把吉他就躺在月光底下,窗帘被风吹一起,月光如水般在吉他上流淌着,似乎要将吉他融化了。
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容翎咬着枕巾,想,等到事情结束,她一定要好好地回去报个美术班,学下画。
不一时,容翎便见有一个影子从吉他里抽条出来,那个影子又长又扁,像是个纸片人,晃晃扭扭的,用细线般的脚站立住了身子。它的脑袋又大又圆,冲着容翎,忽然冽开了个笑。
那笑,虽然大,却如弯刀,充满着恶意。
在这当儿,又有三个人影从吉他里抽条出来,连着原来的那一个,刚好将吉他围了起来。四个人影的手如藤蔓般,你缠着我,我勾着你,蜷在一处,它们的脚在地上点着,围着吉他跳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它们笑着,却不知道在笑什么,没过一会儿,那笑声便大了起来,越发猖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那笑声一顿一顿的,机械得很,叫人毛骨悚然。
容翎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吉他看着,却不知何时安安的鼾声止住了,等她反应过来不大对劲的时候,她的脖颈处一凉,脑后拂过了冰凉的空气流动触觉。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躺在她的身后。
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察觉她已经醒了。
不知道那东西对她有没有恶意,想拿她怎么办。
一瞬间,几个念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每一个,都如擂鼓般,重重地敲着她的神经。
她僵直着身子,从头颅顶的头发丝开始,一直经过脖颈,后背,连到最后的脚趾,赌绷成一条直线,寒毛全在那条线上敏感地竖立着,悄无声息地感受着渐渐贴近的凉意。
容翎努力冷静下来,往最近处查看着,想拣个趁手的工具,等事情不妙之时,砸也好,打也好,至少能给她争取到几秒钟逃跑。又瞟了眼那四个小人,这一看,心都快飞出嗓子眼了——
四个人影已经停下了跳舞,头靠着头,黑布隆冬的脑袋上冽着诡秘恶意的微笑,看着容翎。
寒意已经从脚底心蹿到脑子,那冰凉的气息终于落到了实处,不再只是风,而是冰凉的触意,搭在容翎的脖颈上,细细的,像是水草,上面还有些黏腻。
那东西,缠覆了过来,容翎这才发现她根本动不了,全身上下,唯一还能自主的只有两对眼珠子,手脚跟冻住了般,即使大脑拼命地下达指令,它们都丝毫未动。
那东西,却将她的脖颈缠了三圈,渐渐收紧了力气,容翎喘不过气来,她长大了嘴,拼命地吸着新鲜的空气,可是那水草般的东西又抽条般变长了。
它们爬着,进了容翎的口腔,往她的咽喉食道而去,一直向下……
“郑薇!郑薇!”
容翎的手背上吃痛,她咳嗽声,又像是被呛到,不停地拍着胸腔。
“郑薇!郑薇!”
声音渐渐地近了,容翎睁开眼,看到了凑在眼前的安安,见她一脸忧色,还有些困惑,道:“怎么了?”
安安见容翎脸色虽然差,但已经恢复了神志,放松地出了口长气,道:“醒了就好,刚才顾之隐来敲门,说你被梦魇住了。”
容翎还记得那梦,脸色有点差,恹恹地道:“他怎么知道的?”
安安便让开了身,容翎这才发现顾之隐在她身后,他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因为刚从床上醒来,整个人都软软的,只是脸色不太好,手上还拎着个铜绿的铃铛。
他道:“我方才梦到你死了。”
第31章
顾之隐睡前下了楼,把那个木制娃娃捡了上来。
衣柜里的供桌,他也抬了出来,捻了香,将娃娃供上桌,并不拜,只取了面镜子,镜子前放着铜绿的铃铛,而铃铛下便压着容翎所绘的吉他。
他用刀抹了手指,在镜子上划了两划,又挤着手指头,将凝出的血滴分别滴在了镜子和纸张上。
这是他私家的方子,专用来诱灵体。
既然各方都坐实肖逸家有小鬼的事实,顾之隐便当这小鬼还在别墅之中,只是不知藏在何处,才叫他一直没有发现。无论如何,这木制娃娃相当于小鬼的棺材,是它的老宅,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便以这娃娃为先,将小鬼诱出来。
而他的血本就有引灵的作用,镜子上几滴,是为了看清小鬼的模样,纸张上几滴,全当作那把吉他,引小鬼至上,看它是否如猜想般,会依附于吉他。
做好准备工作后,顾之隐只脱了外套,手捏着符箓躺进了被窝之中,灯灭之后,窗帘半拉,只把镜面映射得阴恻恻,凄凄惨惨。
一切都很顺利,他原本该警觉地盯着镜子,醒上一晚,直到查清猫腻,可意外便在此时发生了,他隐隐觉得镜面里有什么东西浮现了,却没有力气起身看去,意识沉沉地睡去,将他拖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顾之隐是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是这一会儿工夫,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别墅里了,那是一个出租屋,简陋至极,只有最基础的床柜桌椅,房内两角拉起一条钢丝线,未干的衣服便挂在钢丝线上。
放在角落的单人床上,背对着顾之隐,侧卧着一个人,被子盖到脖子底下,玩手机玩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意识到顾之隐的忽然出现,更没有发觉他床下蹲着个小孩。
小孩很小,一岁左右,生得饥瘦,手脚脸躯干上都缠着纱布,只是缠得不仔细,看上去很勉强地搭在他的身上。他正伸了那枯瘦的手指戳着地上一滩污秽,顾之隐仔细看去,发现那滩污秽竟然还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