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叫魏嬿婉……进忠在门口听得清楚,唇角微微一勾。
皇帝自是瞧见了她羞怯的神色,笑道:“倒是个好名字,魏嬿婉。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叫人打了?”
“是奴婢自个不小心跌的……”魏嬿婉抬手轻轻遮掩自己的伤处。
这话自然是假的。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面上的伤又细又长,显然是被尖锐的利器所伤,至于是何物……这宫中对得上的,也只有嫔妃所戴的护甲了。
“嗯,笨手笨脚。”皇帝面上云淡风轻,下了一个定论。正当嘉妃松了口气是,又听皇帝道:“不适合再伺候爱妃,调到御前去吧。”
嘉妃惊讶得无以言表:“皇上——”
“爱妃好好休息,朕日后再来瞧你。”皇帝没有给嘉妃反驳的机会,随即起身,对魏嬿婉又笑了笑:“走吧。”
魏嬿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一步登天了,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她尽量不动声色,走到嘉妃床前磕了个头:“主儿,奴婢走了。”
嘉妃几乎被气晕过去,冷哼一声算是应答,待人走了,望着背影狠狠摔了喝药的玉碗:“贱人!”
皇帝走得极快,登上辇舆便离开了,魏嬿婉跟在队伍后边亦步亦趋,有些犹疑的模样。
“怎么还不跟上?”是进忠。
“我……我想把东西收一收。”魏嬿婉神色飘忽,似乎有几分留恋。
进忠长眉一挑:“收拾什么,那边什么都给你备好了,都是簇新的,比你的那些破烂强多了。”
魏嬿婉咬咬牙,还是决定回去一趟:“我……我会尽快,您先行一步,我不会耽误太久的。”
“啧。”进忠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被队伍落了一段,他伸手给她别起耳后碎发,笑道:“行罢,我陪你回去。”
“进忠公公……”魏嬿婉有些不明所以,在她看来,他不对自己发脾气已是很好,哪里敢奢求他陪自己做这些琐事。
进忠瞧出了她的疑惑,笑道:“你今日被皇上要去,此时回去,只怕要被她们为难。”语气不似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迁就,倒似男人对女人的宠溺。
“哦。”魏嬿婉自然知道自己会被为难,但她还是不舍得抛弃那些旧物,即使……即使它们在旁人眼中只是一堆破烂。
此时丽心正指挥人将她的东西随意一包,就要往外扔。
魏嬿婉惊呼一声,疾步上前去抢。
丽心冷笑,命人将东西都摔在地上,“哟,御前的魏姑姑,您怎么又回来了?”
魏嬿婉没理会她,跪在地上收拢自己的东西。
丽心冷哼一声,抬脚将东西踢得更远了些,又在衣服上踩了几脚。
进忠跟在后面,走近了,出声道:“这是谁做的?”他长年跟在皇帝身边,行动间带了几分威慑,宫人们便有些惧怕。
丽心有些心虚:“奴婢瞧魏嬿婉高升了,想必这些旧物也是用不着了,便命人收拾下去,哪里想到她自己撞上来——”
啪!
清脆的耳光震慑了在场的众人。
丽心捂脸:“你——”自从她跟着嘉妃,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郁结,说不出话。
进忠揉了揉手腕,阴阴一笑:“某些人不识规矩,这是奴才替皇上教训的。”
丽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好歹也是嘉妃跟前的大宫女,何曾受过一个奴才的气:“你凭什么打我!”
进忠悠悠道:“魏嬿婉是皇上亲自挑的御前宫女,欺负她,便是打皇上的脸,你打了皇上的脸,奴才,也不过小惩大诫。”他说话又轻又慢,却每个字都是压慑。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这话,马上就有人蹲下来帮魏嬿婉收拾东西,丽心委屈至极,转身就往嘉妃的住处跑。
进忠没有阻拦,瞧着她的背影,浑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继而对着其他人道:“手脚麻利些,皇上等着呢,若缺了一件儿,你们可得当心。”
在一堆旧物中,魏嬿婉摸到一只红纹石戒指,她紧紧将它握在手中,摩挲一阵,终究还是没敢将它现于人前。正要离开,忽然“叮——”地一声,包袱里一件小小的盒子掉在地上,滚了几滚。
回头一看,是那个装着麝香化瘀膏的洋漆盒子,想着这小小的东西竟让自己起了上位的心思,魏嬿婉不禁有些感慨。她将盒子拾起,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等她的进忠。
夕阳越过琉璃瓦,洒在他藏青的蟒袍上,仿若镀了一层金,柔光之下,他超她伸出手,唇角一勾:“走罢。”
四、风雅
养心殿中,魏嬿婉一身水蓝宫装,站在桌案旁研墨,身姿柔若无骨,略微歪斜,颇有几分病梅的姿态。
皇帝搁下笔,笑道:“人都说研墨如病,你倒是深得其中精髓。”
魏嬿婉初次被上位者夸赞,面上微红,颔首道:“奴婢原先伺候大阿哥的时候,有幸习得一二。”
皇帝点头,他早已查清她的来历,却没想到她这般好学,竟也有几分风雅意趣。
“你可识字?”
“回皇上话,奴婢略识一些。”魏嬿婉深知这对自己而言是个机会,此时的她需要尽量表现自己。
“好。”皇帝随手从架上抽出一册书,递给她:“给朕念一念。”说着随意往椅上一靠,闭眼假寐。
魏嬿婉翻开书页,是一本诗集,随手挑了一页,便是李白的《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声如燕啭,十分悦耳,皇帝颇为受用,觉着自己捡了个宝贝。
阖目听她念了几首诗,皇帝有些心痒难耐,坐起身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魏嬿婉顺从地向他走去。
皇帝伸手将她的腰揽住,只觉盈盈不堪一握,笑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你倒是十分贴合其中意境。”
魏嬿婉虽学识不深,从未听过此句,却也隐约明白其的中欢好之意,遂笑道:“皇上惯会打趣。”
她的性子比起后宫那些世家贵女,柔顺更甚,模样好,又瞧着毫无心机,皇帝只觉得有趣,便起了贪鲜的心思:“今日你来侍寝。”
魏嬿婉羞怯,默然点头。
身为一个卑微的宫女,魏嬿婉只是十分模糊地觉得,若自己真成了皇帝的女人,不论位份如何,皇帝给的那些脸面和赏赐,都足以给家族带来荣耀。父亲母不会天天为家中的生计和自己的前程发愁,弟弟也不会那般成天在家里冷着脸。
因此对于侍寝,她并没有少女的羞怯,更来不及为自己与凌云彻之间的结束哀悼,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必须勇往直前去完成的任务,只要做成了,自己便可以翻身,成为这紫禁城中有几分脸面的人,旁人便再也不敢瞧不起她、欺负她。
故而她对于侍寝,还是有几分期许的。
只是她天生的骨轻身软,又面对着皇帝这样的壮年男子,少不得遭了一番罪,皇帝又贪她新鲜,毫不怜惜,将她折腾了半夜,好容易风停雨歇,她刚眯了眼,又被宫人叫起。
是皇帝要上朝了。
她必须伺候对方梳洗穿衣。
魏嬿婉强双眸微红,撑着不适伺候皇帝梳洗穿衣,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疲累。只是一夜过后皇帝似乎已经对她淡了心思,只是任由她和其他宫人一样,做着伺候的活计,连句赞许也不曾给,一言不发地走出养心殿。
做完这些,便有嬷嬷道:“魏嬿婉,你昨日侍寝,按例,今日可不当值,先回去歇着吧。”
魏嬿婉脑子昏沉,便依言回了自己的住处,也不除衣,倒头便睡。
“唔——”腰间似乎有人在为她不轻不重地推拿,魏嬿婉舒服得呻吟一声,悠悠转醒,回头一看,却是进忠。
魏嬿婉大惊,慌忙想要起身,刚一动弹,只觉得酸麻感由腰间直冲百骸,她身子一软,复又倒在床上。
进忠“啧”了一声,将她移回身边,继续手下的动作,“刚伺候过的人,定会身子不适,尤其此处。”说着手指在一处穴道上稳稳一捏。
魏嬿婉只觉得浑身一颤,似乎失了反抗之力。
“这是宫里头的手法,我从未伺候过小主儿,如今头一次便使了在你身上。”他说话又轻又柔,仿若催眠。
魏嬿婉将头埋在被褥之中,闷声道:“多谢公公。”
自己头次侍寝,便让对方如此关心,想是他十分期待从自己身上谋得几分利益吧。又想到自己昨日夜里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今日却不得好眠,即使自己强撑着伺候,皇帝也不曾多瞧她一眼,完全将她当作一个物件儿,用完了便随手丢弃,半分也没放在心上。对于她的位份和去处,也没有半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