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面无血色:“他到北三所去做什么!”说着换下寝衣,急召王蟾近前:“不要命的东西,你去那边惹什么祸!”
王蟾跪在地上,也有些害怕:“主儿,不是奴才自己要去,是进忠公公方才带人来找奴才,说北三所里那两位今夜必除,奴才想着是为主儿好,就同他一道去了,哪里想到……就瞧见有人从那边出来,紧接着那儿就走水了……”
魏嬿婉浑身发冷,她不知道为何进忠一定要在今夜杀了那两位,却隐约觉察出此事必不好善了,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打听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别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做了他人的靶子。”
王蟾应了一声,出去一阵,回来便说拜尔果斯氏没了、颖答应被带到翊坤宫问话,魏嬿婉愈发觉得此事不对,立刻喊人叫上庆嫔,拉着她做遮掩,二人同去翊坤宫瞧情况。庆嫔乐得瞧热闹,自然极爽快地答应。
想到进忠当时被人压制的模样,魏嬿婉轻轻闭眼,还好……还好她去得及时。
二十三、坦然
“主儿。”澜翠疾步而入,躬身道:“慎刑司出事了。”
魏嬿婉正坐在窗前对着阳光劈绣线,听闻回报,微微侧首:“何事?”
澜翠上前一步,“愉妃身边的叶心,偷摸着进了慎刑司,被人拿下了。”
魏嬿婉停了手下的动作,若有所思,“叶心……”忽然又笑了一笑,“好,好得很,原来是她。”边说边将绣线分出一股,轻快地问道:“可是让人扣下了?可千万别放跑了才好。”
澜翠点头:“已经扣住了,此事还是进保说的。”
方要再说什么,魏嬿婉忽然眼前光线一暗,“炩主儿放心,人不会跑的。”
魏嬿婉抬头斜睨一眼,并不言语,又低头分着绣线。
进忠坐了下来,随手拿起几案上的粉彩茶杯,就着里头的残茶,呷了一口。
魏嬿婉微微瞪眼,作势要抢,“你喝我的杯子做什么!”
进忠轻轻躲过,依旧拿着茶杯不放,笑道:“奴才做事辛苦,炩主儿难道连一口茶也舍不得赏给奴才么?”
魏嬿婉瞧着他无赖的模样,轻嗤一声:“进忠公公自是辛苦得很,半夜摸到我永寿宫来——”魏嬿婉盯着他,一字一字地咬着牙:“出谋划策。”
进忠见她发了脾气,微微一愣,旋即又笑道:“奴才知错。”说着摸上她的手,放在自个的心口:“到底是炩主儿心疼奴才。”
魏嬿婉秀眉一挑,“本宫是心疼奴才,本宫心疼的是王蟾,差点就被你哄去做下那不要命的事。”
进忠知她使了小性儿,低低一笑,又贴近了些,声音喑哑:“奴才若不能为主子舍了命,不要也罢。”
魏嬿婉的手被他扣在心口,掌心感受着胸腔的微微起伏,见他如此作态,似有情意,她原本心里有气,此时发了狠,摸上他领间盘扣,恨声道:“你当真为肯我舍了命去?”未等进忠回答,手下使劲,去拽那扣子,撕扯间崩了一颗,她索性丢开手,“舍了你的命也好,我也不必天天忧心。”
说话间外袍已被扯开,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衬,魏嬿婉干脆将他推倒榻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一言不发。
进忠倒是坦然,微微一笑:“炩主儿此时便想要了奴才的命么?”
柔荑缓缓描摹着衬衣下的触感,魏嬿婉冷冷一笑:“你的命,只能是我的。”指尖如蛇蜿蜒,滑向喉结,魏嬿婉神色微黯,“再有下次……”
进忠唇角一勾:“再无下次。”挺身而起,将佳人揽在怀中,嗅着她颈间的暖香,轻笑道:“为了婉儿,我也该惜命。”
阳光透过雕着石榴的乌木屏风,投下点点斑驳。
进忠随手拈了一根赤金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将她一头青丝挽起,梅花簪稳稳绞住青丝,垂下几颗宝石流苏,进忠一一捻过,指尖又落到她微微圆滑的雪肩。
魏嬿婉斜睨一眼,冷嗔:“这几日乏得很。”
银鱼入水,波光粼粼。
“是。”耳边有人笑得轻快:“娘娘孕体乏重,绿头牌早已撤下了。”
养心殿中,香炉熏暖。
“叶心可说了什么?”合上折子,皇帝向后一靠,李玉立时就奉上茶盏。
“回皇上,叶心并未招出什么,只有巴林氏说了。”进忠将一卷供词躬身递上。
皇帝展开一看,其中之言皆指向愉妃,不但说愉妃早在其与拜尔果斯氏入宫时就与之勾结,煽动二人与炩妃对立,更说二人拘押北三所后,愉妃曾来探视,怂恿二人报复炩妃,当日北三所走水,便是愉妃婢女叶心所为,她先是将拜尔果斯氏骗至井边,将其推入井中,又威逼利诱,想让巴林氏答应,将此事尽数推到进忠与炩妃身上,巴林氏当时情绪激动,与叶心争执起来,不慎翻了油灯,才走了水。
皇帝冷哼一声,扔下供词,“巴林氏言辞反复,所言不足为信,让傅恒好好查查,若果真与叶心有关,朕要看她亲口招供。”
两日后,傅恒来报,言北三所中的鞋印乃宫人所有,却不知是何人所遗,进忠奉命,入慎刑司拷问。
叶心似已觉察自己大限将至,在牢狱中绝食了两日,已是奄奄一息。
进忠却不打算放过她,故意命人在隔壁折磨着巴林氏。
听着那一声声哀嚎不绝,进忠对着眯着眸子冲叶心冷笑一声:“你很忠心。也对,做奴才的,是该忠心,但是这忠心也须瞧人。”
叶心死死盯着他,只是沉默,进忠也不在意,手中马鞭一抖,甩了个响,如蛇吐信子般缓缓道:“我看见,愉妃身边,换了一个穿粉蓝衣服的宫女。”
叶心双眸骤然睁大,充满了不甘。
进忠见她神态变化,轻轻一笑,继续道:“那个宫人是谁呢……芸儿?是不是?听说之前是个二等宫女,这才几日的功夫……啧啧啧。”
叶心面色发白,显是受了打击,进忠仍不打算放过她:“我听说,那个什么心……啊对,皇后娘娘身边那位,惢心,对不对?她也是为主子顶罪,死了。啧啧啧,好一片忠心啊……”带着倒刺的马鞭划过她的下颌,宦人的声音阴冷无比:“皇后又可曾提起过一句呢?”
隔壁巴林氏的哀嚎渐渐无力,叶心死死咬唇半晌,“我若说了,可否留我一条性命?”
二十四、反噬
叶心所言,与巴林氏的供词相印证,细节上大抵无差。
进忠瞧着她,将写着供词的纸捏在指间,声音微微上扬:“说完了?”
叶心慌忙点头。
进忠唇角一勾,将那张纸缓缓撕碎,“加官。”
叶心惊恐地求饶,却被人死死摁住。
浸了冰水的厚纸层层贴上,叶心的呼吸声越来越沉,恐惧让她不顾一切地扭动身子,指甲在木板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声音,进忠的狐眸眯了眯,伸手止住,瞧着那张因被湿纸覆盖而剧烈起伏的脸,凑近了道:“可想起别的了?”
叶心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回应。
贴纸揭下,赫然露出一张煞白如鬼的脸。
双眸赤红,惊恐万状。
进忠坐回自己的位子,把玩着一只狼毫,依然是面带三分笑的模样:“最后一次机会。”
当夜,延禧宫宫门开了又合,守值的宫人只瞧见有内监提灯夜叩,其中庭院灯火亮了又灭,夜风中似有几声呜咽,又很快消散了。
魏嬿婉裹着狐裘坐在软塌上,捧着手炉,睡眼惺忪地由着春婵等人给自己盘发。
澜翠瞧她怀着身子又起了个大早,呵气连天的模样,实在心疼,抱怨道:“翊坤宫那位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大早地召各宫觐见,害得主儿觉也睡不安稳。”
魏嬿婉半阖着眼,一声也懒得出。
盘好发髻,有小宫女捧了食盒进来,春婵接过揭了盖子,一一摆开,轻声道:“主儿用些早膳吧,去了翊坤宫,只怕要饿一上午。”
魏嬿婉向来早上胃口不开,今日又被早早唤醒,更加烦躁,就着春婵挟来的点心胡乱吃了两口,便撒气道:“撤了。”
春婵正忧心要劝,忽然被澜翠扯住,收到一个示意自己安静的眼神。
“若饿着自己,如何应付她们?”藏青色蟒袍带着寒气,穿帘而入,在门边略停了停,并不急着上前。
外头还是灰蒙蒙地,天色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