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快乐。”这几个字,贴在他的耳边,柔柔的,“这个生辰贺礼,可还欢喜?”
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似乎受了什么魔力,他一向很好的自制力,却在海棠碰触而来的一瞬,崩溃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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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花灯会。
花灯品种繁多,让人眼花缭乱。它们又炫目多彩,女人指着各式花灯,非常欣喜。忽见堪比城墙高的火树银花,州官一声令下便被点燃的一瞬,让她惊讶万分,伸手要去拉男人来看。可男人,不在她旁边,她拉了很久,都没拉到。
侧身,却见男人拿着剑,对着她。
“我不喜欢你了,你走吧。”
男人是叶英,女人,自然就是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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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饭时分,又见只有叶英一人来,叶晖已经习惯了。等叶英入席,叶晖才道:“大哥,这些天这么忙,你也累了,得好好休息才是。大嫂每天都吃不了早饭,这于你也不好。”
他似乎误会什么了,可这却给叶英敲了钟,“她,每日?”
叶晖颔首,“怎么,不是……”
他合上眼,海棠是练武之人,习惯早起,十几年来的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改掉。即便病中,只要她能起身,都要起来晨课。可她如今,竟是每日都没来吃早饭。再次睁开眼,他没有解释,但叶晖已经明白,就说嘛,自家大哥怎么可能那么丧心病狂啊。
叶英起身,给叶晖一个眼神,叶晖便知他要出去一趟。他寻到海棠,海棠正梳洗打扮着,衣服已经换好了,是华贵柔美的长裙。头发刚被弄出个雏形,还没来得及上钗环。叶英把她拉到门外,吹了吹哨子,远处的红枫“嗒嗒”地跑了过来。海棠叹气,她这马儿,也不听她使唤,总是蹭叶英的手,听他指挥了。
海棠站在旁边,似乎在等叶英先行上马。叶英上去了,她伸出手,笑眯眯的,“拉我一把。”
叶英不为所动,海棠无法,自己爬上去,坐在叶英后面,总觉他似乎看出来什么了。
叶英驾马速度很快,也因红枫脚力比普通的马儿好许多。一路飞奔,马蹄溅起地上污泥夹雪,有些许溅到了海棠的裙子之上。不知多久,马儿停了下来,海棠自己下马,站在一边,似与叶英赌气。
再一看,二人已站在断桥前。桥上未曾有人通行,厚厚的白雪铺就的地毯,似乎又软又温暖。
叶英在前,海棠在后。早在上马之前她就看见他回屋拿了什么东西,只是她当时注意力全在红枫应声而来之上,对于拿了什么,却是没有细究。坐他身后,他拿着那东西在身前,也没有细看。如今看来,他是拿着自己那把“见落英”。穗子重新换了,红黄相间,很是别致。
叶英停下脚步,把枪丢给海棠。海棠伸手接下,枪的尾部,半挑起宽大的袖子,拿着并不方便。
“海棠,出招。”
“我已经……”
叶英的眼神让她噤声。拿起枪,转了转,而后一个突刺,被叶英一剑挑开,毫无攻击力。
他随身的那把剑出鞘了,剑气即便凛然,却不用丝毫心剑剑招。
心剑之招,十有八是海棠陪练出来的,是当时的海棠陪练出来的。对如今这丧家犬一般的她,并不适用。
不过三招,海棠被打趴在雪地之上。断桥路窄,叶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入口处,步步紧逼。周遭又是冰凉湖水,她若非打过叶英,无处可逃。
海棠起身,又一枪上前,“英哥哥,你何必逼我呢?”
叶英不语,一剑挥出,她堪堪躲开。宽大的袖子被锋利的剑划开,半截落在了地上。
“为什么……”她看向自己捧着长.枪的双手,茧子还在,她努力的证明,还在。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划过脸颊,落在地上,与地面的冰渣融合成为一体。
“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为什么?”她以为治好了病,就能肆意挥舞长.枪,从此不再受限制。能与叶英过招,能助他在剑道上越走越远,也能让自己打得更畅快淋漓。对于江湖排名,她从不感兴趣,也无心争夺。她学武这么多年,从来只是好胜,输了会不开心,赢了会开心,但和旗鼓相当的人切磋,即便输了,她也很开心。
她爱武,只是单纯地喜欢武功。
即便后来加了个保护天策府保卫大唐的理由,再后来又加了能帮叶英,能助叶英的理由,可无论如何,她也是从心底里喜欢武功,也从未有过任何不合适的奢求。
于武学,她从来都是唯心而已,不争,不求。
上天,又为何如此待她?她的内力,她的功力,随着那蛊虫的消失,也跟着荡然无存。她的枪法,叶飞雁就算是随手捡根树枝,都能把她打败。
叶英一剑刺来,求生本能下海棠举枪格挡,却并挡不住,被叶英击得向后一摔。她爬了起来,流着泪,一人一枪,孤独孑立于断桥上,细细的雪落在她半露的肩头,落在她凌乱的发丝。
“叶英,你别逼我了,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叶英总觉得,若是现在答应了她,她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他没有同意,他的剑将海棠的下巴轻佻地抬起,强迫她看着自己。这样做,对她明明是一种侮辱,若是往日的她,便会想方设法赢回来,以证强弱。
“我已经没救了。”她妄自断言,眼里含着泪笑道:“我们办婚礼吧,拜堂吧,你不是想的吗?我们就这么做吧。”
“天策府,叶海棠,拿起你的枪。”
叶英的剑移开,海棠拾起枪,将袖子撕出一条绳子,把飘扬的裙摆和袖子都扎了起来。她的眼神仿佛死了一般,却拿着枪一个突击。速度很慢,叶英轻而易举躲开。之后的破风、龙吟等招式,也都频频被叶英闪躲。她眼里无神,只是按着叶英吩咐去打,躺了快一年的身体,很快就支持不住她这样胡闹。
“海棠,心乱则剑意消,手握宝剑也不过徒劳,心正则万物皆可为剑。”
这句话,是海棠十五岁那年,十六岁的叶英对她说的。如今,二十四岁的自己,面对着二十五岁的叶英,他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你想要保护的,是你这颗心,还是你所重视的一切?”
以心为剑,以剑为心……
即便叶天霁这样,被宣判了死刑的人,每日晨课却并不中断。叶英还在教他。可她还活着,她筋脉仍在,她从没被任何人宣判。
“若有朝一日,山庄崩毁,天策失陷,你该如何?”
叶英的剑已到眼前。他再一次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被她一手推开,即便触碰到的一瞬,手掌已被划破,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可就在她抬起头的一瞬,叶英在她眼里,看见了燃烧的烈火。
“当战。”
一字一句如此坚定。
她一枪.刺出,叶英转身躲避,而后又似初识那年,不论海棠如何进攻,他都只是避开。海棠不觉有任何被侵犯的感觉,只是不停地进攻。
不知过了多久,海棠绕到叶英身后,杀了一个回马枪,一招“霹雳”接踵而至。叶英避不及,吃了一招,可随后一把剑出现在她的脖子之上。
他终于出手了,可只一招,就让海棠不得不认输。
只是海棠的眼里燃烧着的那火焰,终于没有消失。他收势,海棠踉跄着,在枪的支撑下,靠近叶英,有些心疼地看他被自己击中的手臂。她知道,自己对叶英,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所以她笑了笑,“英哥哥,扶我一下。”
话音刚落,人便倒在叶英怀里,连枪也没能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更新:周二晚七点
第77章 六十七
她拿着枪,身上衣裙已经破烂,方才对她说了绝情话的男人站在了黑压压的军队之前,他的身后,是藏剑山庄上下三百余口人。弟子们已经拿起轻重剑,跟在他的身后,老弱妇孺,也皆手持工具,试图保护自己。
场景又一次变换,这一次,却是她站在队列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天策府的弟子,或同期,或师兄师姐,或素未谋面的师弟师妹。统领李承恩骑着骏马,一枪举起,下令:杀!
所有人,都往前冲,带着她也一起往前冲。
惊诧之中,山庄已经染了血。最后站在数百军人面前的,只剩男人一个。天策府被血洗,统领一人站在数千刀剑之前,腰杆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