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王宽陡然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朝着某名囚犯的头颅不带一丝犹疑地劈砍下去!
霎时间,刀光血影,冷厉寒风,铺天盖地的杀意淋漓涌来!
宫门之内,一片死寂。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王宽一脚将之踩住,喷涌而出的血水溅在王宽衣摆上,竟被满目的墨黑吞噬得不见一丝鲜红!
皇帝险些惊坐在地,看着王宽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只从炼狱中新生的恶魔!
如今的王宽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他已然变得如深渊一般黑暗深沉,连血都无法将之染指,谁也阻止不了他为元仲辛血洗大宋,扫平浊世!
王宽神情冷静淡漠得叫人心惊不已,他仿佛脚下踩着不是人头,而是仅仅一撮烂泥飞灰,他看都不屑于看,森然视线直逼皇帝,一言不发,他要看看这狗皇帝到底还有什么借口来护着这群畜牲!
皇帝手上虽有筹码,但所有的筹码加起来都敌不过一个疯魔附体的王宽,何况王宽身后还站着诸多势力,他根本无法左右王宽的决定,忍住心中的害怕,他只能从密实的嘴缝中憋出一句话:“既然证据确凿,朕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按大宋律例处以斩首之刑,由王宽你择日行刑如何?”
闻言,赵简等人地神情就更加嫌弃了,纷纷暗骂狗皇帝“怂货”。
王宽轻笑,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圣上英明。”他目光流转,话锋一变:“不过,在下还有一事要请圣上定夺。”
看着笑容虚假的王宽,皇帝心中再次打颤,他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情?”
王宽眸光幽冷深邃:“既然勾结大夏异党之徒已尽数落网,还请圣上还给元仲辛一个清白名声,将他写的自讼书即刻销毁。”
皇帝瞳孔赫然颤抖,呼吸僵滞。
这才是王宽亲自现身于此处的最终目的。
元仲辛的自讼书还在皇帝手上,只要自讼书一日不被销毁,元仲辛的身份便一日都是叛国贼——而元仲辛的归来之期临近眼前,王宽决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以这一件事来污蔑元仲辛半句,就连当今圣上,也绝不可以!
他要让元仲辛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地回家!
这将会是王宽给元仲辛诸多礼物中的第二个。
第179章
“然后呢,狗皇帝真把我的自讼书给销毁了?”元仲辛坐在腾空而现的巨石上,靠着八斤厚实温暖的身体,好奇地看着瑶卓。
瑶卓沉默地点点头,伸手触了触白色瓷碗,指尖摸到一阵温热,她转手便将瓷碗递给元仲辛,示意他喝药。
汤药的辛辣味直冲鼻息,引得元仲辛微微蹙眉,他小心接过,墨瞳凝望着深褐色的药水,一脸落寞,他叹息道:“唉,以前喝药的时候都有王宽哄我,我才喝得下,再不济,还有小景的蜜饯果子——现在什么都没有,真凄凉啊……”
瑶卓木着一张清秀小脸,险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元仲辛抿了抿嘴,仰头将汤药尽数灌入口中,而后,他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把胃腹间的反感呕吐抑制回去,苦辣的味道充斥在鼻腔中,呛得他险些憋出眼泪来,他委屈地瘪了瘪嘴,又是一声叹息:“唉,还是小景熬的药好喝些,总归没那么苦。”
瑶卓:“……”
我好恨,为什么当初伤的是嗓子不是耳朵,她能不能让自己先聋上几天?
元仲辛咂咂嘴,眼巴巴地看着瑶卓,闷闷开口:“瑶卓,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瑶卓眨眨眼,指了指身后的一篮青菜蘑菇。
元仲辛看向她指的方向,精致的面容立刻皱成一团,他郁卒再一次叹息:“唉,以前在开封,衙内和赵简天天买肉吃的,我好想吃红烧肉,好想吃糖醋鱼,好想吃葱油清蒸大螃蟹啊……”
瑶卓:“……”
少主你在哪!天天听他这么念叨我太特么难了!
瑶卓无奈扶额,站起身来便要沿着坡路下去,却被元仲辛一把拦住,只听见他犹疑问道:“瑶卓,你去哪啊,你不会是被我念叨烦了吧?”
瑶卓看着他眸光盈盈的眼神,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一言难尽地望着元仲辛。
元仲辛哼哼唧唧缩成一团,欲哭无泪:“完了,连瑶卓都嫌弃我了,除了王宽,果然没啥人喜欢我,我哭死算了我……”
你哭个屁!老娘才是该哭的那个好么!
瑶卓眉头直抽,她心中也是叹息数百遍,但迫于无奈,病患为大,更何况这个病患平日里也没什么人陪他说说话,的确挺惨的,她耐着性子蹲下身来,伸手拍了拍元仲辛的肩头,待元仲辛抬起头来时,她简单做了个抓鱼的手势,示意自己中午会给他做烤鱼。
元仲辛立刻喜出望外,还没等他说话,瑶卓又用手势说道:“千万不能和少主说,而且只能吃两条小草禾鱼。”
元仲辛眼睛登时亮了,信誓旦旦地点头:“明白明白,你快去做吧,我快饿死了。”
瑶卓走后,元仲辛随手拾起地面的一颗小石子,来到转角的一面石壁前,石壁上列满了无数道横横竖竖的划痕,元仲辛抬手在某个角落又添上一道,而后嘴里呢喃着:“还有五个月十三天……”
他落寞地眨了眨眼,将手中的小石子扔在地上,拍了拍八斤圆滚滚的脑袋,柔声道:“去吧,去红枫林把仙女喊回来,快吃饭了。”
八斤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而后身姿矫健地跑下山坡,向着地下城的出口跑去。
唐瞬因为某些事情,昨日便离开了地下城前往开封去了,能和元仲辛说得上话的人不在了,瑶卓又因为嗓子问题说不了话,可把话痨的元仲辛给憋死了,他无奈,只好从山坡上下来,轻车熟路地游走在地下城纵横交错的每一条过道中,兜兜转转,他再次来到上次放有七口木棺的房间里,穿过巨大石墙,他想左侧拐去,走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元仲辛来到一扇镂空花饰雕琢的朱红木门前,他推开木门,无数块石碑立刻显现在眼前,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里,便是顾涯口中只有地下城的守山人才能涉足的地方,存放着佣兵计划实行以来,无数个在外世已被消除身份,无人铭记的佣兵的名字。
这也是地下城最大的秘密,红尘俗世无法存在的人事,皆由这里的一座座坚毅石碑,一个又一个地刻画铭记着,至于这些名字是如何被刻在这里,元仲辛和唐瞬都不得而知,或许日后,待唐瞬也要亲手刻上其他佣兵的名字之时,便会明白了。
犹记得当初,元仲辛在唐瞬带领下,第一次推开这扇木门,第一次触及到这些石碑之时,元仲辛除了触动灵魂的震撼,还是震撼,当他伸手触碰石碑,指腹间触到的每一下粗糙冷硬,鲜少流泪的元仲辛莫名泪落,时间间隔的沉重感让他心郁难受。
历代朝国,日月星辰,花树莺啼,世道人间,都是由这些人舍弃所有,换回来的,然而,这世间上却无人记得住他们的名字,甚至连他们存在于否,都从未知晓,更无人关心。
就在某一天,越过无数年华日夜,跨过万千星河月路,历经沧桑风雨,陆海飘零,上天随手指点一两下,缘分不顾时间长河的间阻,让他们与元仲辛相遇。
元仲辛给这里取名为“佣兵的家”,他没有文采,不擅挥舞文墨,取名完全就是冲着简单易懂而去的——这些人生前必定都是念家的,但时隔已久,家不在了,元仲辛私下又给了他们另一个归属。
现如今,他算是明白为何守山人会心甘情愿守在这里长达数十年之久,因为这里,有需要他们铭记在心的人,有需要他们代代流传下去的秘密。
如果连守山人都忘了,那就太可悲了。
佣兵的家的最顶端,是一个小小的山口,暖阳骄光,清冷月光,零星雨点都会透过那个小山口溜进来,一点一点缀饰着这里的每一座石碑,一日十二个时辰,这里都会因为外界大自然的日夜更替而产生别样的美感,因此,元仲辛平日里除了喜欢出去挖宝,他的第二个爱好,估计就是待在这个房间里。
元仲辛闲不住嘴巴,喜欢和人说话,住进地下城疗伤后更甚,但奇怪的是,只要他一走进佣兵的家,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张嘴说话,他喜欢安安静静地倚坐在石碑旁,抬头看着小山口光线的变化来猜测外界时间,他也喜欢仔细研究石碑上的每一个名字,他曾经试图找出在清河镇之时的那三十六人的名字,他只记得那个领头的男子化名老余,但是从石碑上,单单姓余的他就找出了两百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