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费姝菡何德何能,岂敢妄想当朝铁血皇子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更不必说加上一条此情不渝。
带着这样的心境,姝菡还是避无可避的迎来了日暮。
安亲王没到晚膳再次来到海棠院。
他进屋时,姝菡正在窗下抄经静心。
姝菡没想到他这么早过来,赶忙直起身问安。
安亲王走到近前,低头俯视桌上的字迹,赞了句:“精进不少。是给我抄的?”
姝菡双手扭结在身前,安静地点头,对于一会儿将发生的事情,觉得仍有些抗拒。
安亲王却拉着她到书案前,“怎么选了这一段?不似通常的经文。”
姝菡扭捏着答:“是清心咒。”
安亲王本来是环着她在身前,听见这答案,脸色有些精彩,大概也是想起昨晚的急躁冒进。
他咳了两声,正色道:“我一会儿要去福晋那,今晚上不过来,有件正事先和你说。”
姝菡立刻感到压力骤减,扬起脸看他:“王爷您说。”
“过几日,我们要出门一趟。”
姝菡听他说的是“我们”,虽然纳闷,还是循着他的话音往下问:“是要去哪儿?臣妾也随行吗?要去多久?”
安亲王拉着她坐下,“皇阿玛交了件特殊的差事给我,令我五月二十五那天便启程,去往热河督建避暑山庄行宫。我欲带了你同去,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三两年。”
姝菡心下大惊:“王爷去修行宫?那您礼部的差事怎么办?是只您一个人去?还是诸位皇子都去?”
“热河一行独由我去,圣人另派了老三去两江治水。八弟九弟这些年也试炼的差不多了,这番顶了我们进六部,想来可以大展身手。再不济,还有昨日才得了封诰的荣宪亲王在朝呢。”
安亲王口气随意,姝菡听的却心惊。两个封了王的成年皇子被支开离京,远离了政治权利的中心,而前几日刚封了郡王的前储君之子便又进了一步,那位向来善变多疑的万岁爷这是要做什么?”
“王爷……”姝菡担忧地抓紧安亲王的衣袖:“您若心里苦痛,便别硬撑着。”
安亲王先是一愣,而后靠在椅背上大笑:“我都不担心,你反而在意起来?不过你放心,废太子当年何等风光,仗着身份的优越在我们这些弟兄面前耀武扬威了二十几年,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废弃圈禁的下场?他一个十一二岁的毛孩子,想就此骑在他叔叔们头上作威作福,还妄想着一登大统?那是他还没摸清他那位皇玛法治国为政的权术手段。若我料得不错,不到圣人大行那一天,是不会再定下皇储的。”
姝菡看安亲王神色语气,不似外强中干嘴硬撑场面,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那臣妾这两天便准备行李,就等着跟您出门子,只是人常道‘远的香、近的臭’,您到时候别嫌了臣妾碍眼。”姝菡语带双关,也顺便陈清。
安亲王戳了戳她的头顶:“爷几时说过烦你。不过你这句‘远香近臭’说的好,当重赏。”
姝菡想了想:“那我想同王爷讨一个人。”
安亲王称奇:“什么人,还值得你专程说这一回?”
“是母妃宫中的小六公公。”
安亲王不解:“此人与你有旧?”
姝菡如实答他:“算是吧,当初我入长春宫,是他接了我去,等我我离了长春宫,也是他帮我送的行李。此次我同王爷出远门,若只带使女出门,在外行走多有不便,遂想起了这位小六公公。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惹了母妃不悦。”
安亲王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交给我来办。你还有什么打算,一并说来。”
姝菡看安亲王心情不错,便索性直言:“臣妾想带些书册,再向顾嬷嬷讨些寻常草药带着,王爷看可都使得?”
“就这些?”
姝菡茫然,还落下了什么吗?
“就没想着给王爷我准备些什么穿的戴的,吃的用的?”
姝菡张开嘴,复又合上,心里腹诽这些事不该是福晋来张罗准备吗?
可安亲王既问了,她也不能这么答。
“那臣妾还是给王爷抄上两卷清心咒吧。”
安亲王闻言,直接将人拉近怀里:“你就是抄再多卷,也没用。”
说着,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什么是引火烧身。
姝菡忙按住安亲王探进她里衣里肆虐的大手,一边抬身一边求饶:“福晋还在等着王爷用晚膳……”
安亲王咬牙切齿。
“你知道还来招我。”
说完,捧着她面颊吻了下去。
片刻后,却不得不压抑着满身火气起身,出门的事情,确要和那木都鲁氏好好商量一番。
“今天先讨些利息,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姝菡不会因明天的事烦恼,只规矩行了个礼:“恭送王爷。”
安亲王便气急败坏出了门,姝菡直到人走远了,才收起脸上笑容。
哄个暴脾气的王爷,可真累啊。
第52章 【取舍】
那木都鲁氏乍一听见安亲王被皇帝派去热河修园子, 惊得将手边的漱口茶汤打翻在炕桌上,却因屋里的下人们早被清出去, 只能任水花沿着木桌往下淌。
“皇阿玛当真这么说?”
问是如是问的, 又哪容质疑,她马上便瘫坐在黑檀木的罗汉床上。
“王爷当初若能退上一步,也不至招来皇阿玛如此忌惮。此番您远离京城, 和被流放到蛮荒之地有何区别?王爷您就听臣妾一句劝, 和他老人家服个软,您们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纵使您往后不能在朝堂上继续挥斥方遒, 但保得子孙万代富贵荣华却总不成问题……”
安亲王看着慌乱无措不知所谓的原配嫡妻,眸光一点一点变冷。
他今天关起门和她说话, 本想是将府中的一应细务悉数交托给她,便是朝堂上的一些阴私, 也多少要有个交待, 现在看来,无异于夏虫语冰。
成婚七年,当初那个善解人意将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女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心胸狭隘且短视的?就连最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争储一事, 自古来便是成王败寇,从不存在什么急流勇退。他要是为了苟活退了这一步,这些年跟着他在前朝和战场上冲杀陷阵的亲信们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一失人身,万劫不复。
自从决定放弃做个闲散宗室,踏上夺嫡这条不归路那一天起,他早已失去了言弃的资格。
安亲王将袖底攥紧的拳头放开, 放弃了和那木都鲁氏再深谈的打算。
“我离京后,福元便要应诏去往上书房读书,你留在府中要多用心照顾,平日里除了去给母妃请安,尽量闭紧门户。白氏待产,你也要多费心,否则不等外间攻讦,咱们府里自乱阵脚,那才是得不偿失。”
安亲王苦口婆心,只希望这个早就跟不上他脚步的嫡妻不要辜负他最后的期望。
那木都鲁氏闻言只抓住了一条要义,她亲生儿子要去上书房读书!瞬间更失冷静。
“大阿哥才满五岁,如何这么早就要入宫?莫不是皇阿玛他不放心您在外头?”
“休要胡言乱语。”安亲王适时打断了她。“这一趟去热河,时日不短,我欲带了海佳氏出门,你再挑两个持重可靠的使女同行,行李也不必太过冗余,多备些换洗衣裳,其它一切从简。再一则,我出门前,你带着海佳氏进宫一趟,除了谢恩,顺便让她去寿康宫向太后娘娘拜别,我说的这些,你可记下了?”
那木都鲁氏虽不舍得儿子为质,却知道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再看安亲王满脸阴沉,只点头称是。
安亲王今晚本来是想宿在正殿的。将要出远门,总要给嫡福晋多些体面。
可此刻他实在不能忍受她的荒唐,也不想把火气迁怒到旁人身上,便说了声“我今晚去书房。”便推门而去。
是夜。
那木都鲁氏注定睡不安稳。
她让倩儿唤了她的乳母常嬷嬷过来,关上门将自己的担忧向她倾倒。
“老奴私以为,福晋选择留在京中照顾大阿哥方是上上之选,切不能因那海佳氏随行就自乱了阵脚,拈酸吃醋那是妾氏们的下作勾当,您是府里的嫡福晋,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
“我哪里是怕海佳氏得宠,便是没有这一趟出行,我也准备抬举了她,省得那姓白的成日里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当个世间无双的稀罕物。可是一想到王爷要和她独处几个月的时间,我只怕她回来时,肚子里还要再揣回一个,那才是顶顶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