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公锲而不舍地继续说着,“贤父子素有威名,如今却屈居那无勇无谋的小人之下,饱受欺辱。”
裴元庆想到父母兄姊正在受苦,心急如焚,再次打断道:“够了,你说了这么半日。罗士信人呢?”
“你看这林子望眼可见,哪里有罗士信的身影?当然小可也是瓦岗中人,忝居军师之位,颇值得些价钱,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武器傍身,裴将军若是愿意,就抓了去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裴元庆点着头,不客气地银锤相迫。如果是平时,对方既这般说,自不会再动他了,可现今家人皆捏在别人手中,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第50章
随着落日余晖从天空铺陈而下, 天色也渐渐昏沉了下来,仆从婢女成箱从马车上搬下各种宫里赏赐的东西进去。
“今日殿下辛苦了。”早已等在阶下的宇文化及在和蔼地与琼花打过招呼之后,对着自家儿子脸色一沉, “跟我进来。”
新婚没几日, 公爹要管教老公, 作为儿媳妇是该袖手旁观还是往里面插上一脚, 这是个社会问题。脚下已不自觉地想要跟过去。当然宇文化及也未必想避着她,没准儿也是跟杨广一样在玩套路。婢女对于萧美娘给的那些“奇怪图画”犯起了难, 请示琼花道:“皇后娘娘赏赐的这些东西放去哪里?”
“那个就……屋里随便找个地方先堆着吧。”琼花也很头疼,这个不能放库房,让别人瞧见也不太好。只能暂时先不去管它了。慢了半拍进去,宇文成都已经脱了外衣,笔直地跪在地上, 白色里衣上映出了几条红迹。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宇文成都被花式家暴。
“阿翁!”
见琼花挡在前面,宇文化及只得将抡起一半的廷杖收了起来, “今日宫里的事情,臣已经听说了,皆是成都不知利害,让殿下蒙受不白之屈。”
“成都在皇兄面前说挂念前方战事, 心思郁结, 是要面子。”琼花心知是宇文化及是在和杨广君臣博弈,拿他们做磨心,转过身去,想要将宇文成都扶起来, 不料人家毫不配合, 纹丝不动,“其, 其实,是我们吵架了。”
“那也定然是成都不好,老臣为公主出气。”宇文化及又要再打。
“是,就是他欺负我。”琼花点头,细长的睫毛下氤氲了一层淡淡雾气,委屈道,“抢我糖葫芦吃,可是我们吵几天就好,你不能打他。”
宇文化及自认了解儿子,认定他是仍然心里念着杨玉儿,筋没扭过来,因此也想要趁机敲打他一番。不过看琼花这般维护成都,老狐狸竟也真有几分欣慰,笑道:“殿下既都如此说了,那就,先不打了。”
“你还不起来?”琼花没好气地拉宇文成都起来。愚忠,愚孝,顽固不化,这家伙还有没有救?
琼花敲了敲床板,“脱衣服。”
月色洒落在窗前,窗边的鸟儿听见里面说话声就跟有灵性似地飞走了。
“啊?”宇文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些问题。
“你在想什么?”琼花打开床边柜子上小药瓶,闻了闻,是一股类似药酒的味道。还算宇文化及有点良心,打完了儿子知道要给一甜枣儿的。
“不敢劳烦殿下。”
琼花就当自己没听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手抬不起来了,要我帮你?”
宇文成都闻言,只好脱了中衣,老实地坐到床边。
“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果然没错。这样的教训办法,任谁都会被教成个乖巧听话的。”一看这后背上不仅有还泛着血珠的新伤,还有颜色变暗了的旧痕,原本还有几分害羞的琼花只剩下同情了,“我下手没轻重,你忍着些。”
宇文成都低头而笑,“每次受伤都被殿下瞧见,着实也是缘分。”
“就算不好听,我也有名字。两个人在这里殿下微臣的,你叫着不别扭,我听着别扭。”
“是。殿下。”
……?
琼花继续上药,“你就是不知变通。将事情推到我身上不就能免了这顿打了?丞相大人会打你,又不会拿我怎么样。”
他微微侧头,“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听人说两个人成亲之后就是一体的,打在你身上,也许我会跟着痛呢?”琼花想起两个人命运相连,随口胡诌。
“殿下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让人听得哭笑不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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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庆压着徐茂公到了军营,瞧着自己父母兄姊仍被押在营帐外的空地上跪着,气不打一处来。将马匹并银锤交于兵士,向人要了把刀便推搡着徐茂公进了大营。
“裴元庆,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城下叫阵的是个肥壮汉子,力大无穷,岂是你随便抓个人来便能糊弄了事,蒙混过去的? ”
“此人是瓦岗的军师,胜痴傻呆儿百辈。若杀了他,瓦岗必破。”裴元庆压着火气,极力耐心解释。
宇文成龙轻蔑笑道:“看他相貌平平,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能耐?我看你是不想要家中老小性命,故意糊弄本帅。来人,将裴元庆拿下!”
“我给过机会,既不珍惜,就别怪人。”裴元庆微敛双眼,拇指按着刀鞘,随手要来的刀并不是什么宝物,也不称手,但他武功摆在那里,一切顺理成章。裴元庆自认本就不是十分能忍让的性格,既然对方是如此煞费苦心地存心作弄,就别怪他做了两全准备。
“裴,裴元庆,你要谋逆不成?”单从武功这件事上来讲,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宇文成龙有个天下第一的哥哥。
闻声进来的士兵们皆知裴元庆厉害,举着刀剑不敢动作,裴元庆一只手为徐茂公解了绑,“你走吧!”
“裴将军还有哪里可以去?”徐茂公倒是对事情的发展不大意外,继续致力于策反,“其实之前令姐来瓦岗求药,上下皆有察觉,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以救治将军眼睛为念。”
裴元庆没有答话,脑中闪现过各种可能性。
“裴元庆你疯了吗?”宇文成龙听得如此,大约还是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你,你现在杀了他,本帅可以既往不咎。”
“闭嘴!”说是商量,裴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几日下来,裴元庆完全能确定一件事,宇文成龙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他见罗士信在帐外探了个头进来,在徐茂公身边转悠,便想着还是先同父母家人商量过后再说,他将刀一扔,把宇文成龙往他们身边一推,夺门而去,“看好他!”
罗士信见什么都新鲜,捡起地上的刀,来回比划,徐茂公就在旁边看着,不对这个智力有些欠缺的傻大个做任何阻止,任他放手去做,完完全全断了裴元庆的后路。
说是商量,裴仁基哪里还有什么做朝廷忠臣的机会?只能随儿子了。
裴家归降瓦岗之后,倒是解决了让他们头疼已久的翠云婚事,徐茂公到裴仁基处做媒,说是瓦岗之主混世魔王程咬金尚未成亲,有心令于爱。裴翠云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想着父亲兄弟初到瓦岗,若是有个依靠倒也不错。
只有个好玩的小插曲,裴翠云不知那救了自己,接连赠药的壮士就是程咬金,在瓦岗逢人就问那人,皆无结果。新婚之时在洞房见着,方才恍然大悟,单方面对这位瓦岗之主“大打出手”,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当然倒不至于不欢而散。
裴家父母并长兄在前堂和众人把酒言欢,杨玉儿亲自带裴元庆去看为他们安排的宅院,拿行李的时候,不慎掉了个东西出来。
“没想到裴公子竟还喜欢小孩子玩乐的东西?”杨玉儿笑着俯身为他捡起地上的面具。
裴元庆尴尬着接过面具,想了半日,终于扯了个笑容出来,“好些年之前随便买的,竟跟早有预感回不去似的,就带出来了。”
“如今有裴公子在,瓦岗可算是如虎添翼。”杨玉儿不明就里,只继续笑语夸道,“如今不管朝廷派谁前来,都不怕了。”
“郡主。不,秦二嫂原是王府的金枝玉叶,却敢于揭露昏君弑父夺位一事,实在是深明大义的女中豪杰。”
“正是因为先前的身份,才更能看到朝廷宫中的黑暗之处。”杨玉儿甜蜜一笑,“更何况,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