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原本想着要放他一家三口离开的,不料宇文成都来了,伍云召的夫人李氏认为自家夫君根本就不可能带着自己和未满月的孩子逃离,于是仓促自尽,想要为丈夫和孩子创造大一点的生机。
在琼花离开长安后不久,就听到说杨广担心罗艺搞不定伍云召,把宇文成都也派了出去。因为要同时完成突厥这边的任务,她分身乏术,来的路上一直在看地图,在去边境的路上一旦有和去南阳重合的地方,就暗示地方官方可以请宇文成都帮忙提高一下地方业绩,抓抓江洋大盗什么的,好歹能拖上些时间。她必须在宇文成都到之前赶到南阳城,打消李氏自尽的念头。
“好烦啊!””琼花恼得跺脚,觉得差不多又要跟地府进行坦率交谈,就她的任务问题充分交换意见了。
“殿下。”站了半天的裴元庆瞧她在桌上撑着脑袋沉思,不禁一笑。又肃然解释,“刚才让人通报过的。”
琼花想着昨夜他力克玷厥一事,“昨日一仗,尽兴了?”
“嗯。”裴元庆不住地点头,忽然又有些拘谨地看她,“我原以为殿下会生气。军令如山,陛下说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说此次带了兵马前来。”
“皇兄他懂得未雨绸缪是好事。只是不知你何时受他器重了?”
原先以为杨广只是让裴元庆充当侍卫之类的陪她一路吃吃玩玩的,她还怕他一时跟不上节奏,在计划装死捉玷厥之前和他通了气。然而没想到这孩子也憋了大招。对于杨广而言,竟并不十分信任染干,或者说他甚至有打击东突厥的意图,恐怕是下令让裴元庆探虚实来了,这以防万一的兵马却成了玷厥的夺命索。
“说来话长。有一次跟随御驾狩猎,明明是我射得雄鹰,拔得头筹,有几个随驾的侍卫当我年轻好欺负,要跟我抢功,无奈便打了一架,打得他们鼻青眼肿,再不敢多言。陛下瞧见了,夸我年轻有为,说是历练几年,假以时日,许能比上宇文成都。我当然不高兴啊,就说‘裴元庆就是裴元庆,谁要当什么第二个宇文成都’。陛下反而乐了。”裴元庆嘻笑着回忆。
“不过此事其实办得不算漂亮,皇兄原说过这突厥之事,朝廷不宜深入插手。如今玷厥既死,势必造成西突厥势微落没,东突厥做大,现在看来启民可汗为人尚算忠义,并无大碍,可他身体时有反复,若有不测,新汗继位,谁又知道会如何发展?”原本染干的兵力不足以吃掉西突厥,她和杨姝也没打算直接干掉玷厥,就是想再给他个教训而已。
“这般复杂?”裴元庆挠了挠头,对其中意义一知半解。
“我皇兄内中手段不是外人能探知的。你回去之后,简单叙述那时情况危急,不杀玷厥,义成公主便性命堪忧一事即可;万不可自矜功劳,反惹得他不快。”杨广此时可能喜欢他年轻气盛,万一太气盛,没准儿就不喜欢了。
“原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只当是玩笑话,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裴元庆频频点头,“不过还好无论说错什么,公主总会帮我的。”
“我不回去。”琼花走下桌案,拍了拍裴元庆的肩膀,“皇兄答应让我外面玩上些时日。”
“我也要去!”
“你不是有正经事做?”琼花嘱咐说,“要是阿姝姐姐要留她父亲多些日子,就陪着几日;要是不留,就马不停蹄地回长安复命。”
“义成公主说要再叙几日父女天伦之情,想是要再留些时日的。”裴元庆又问,“公主想去哪里游玩?没准儿回去的路上还能遇上呢!”
“不远。听闻南阳乃是古城,周边有不少名川古迹,探寻一二也是好的。”
“可是陛下不是才派了人去围缴吗?只怕如今已是战火四起,瞧不得什么了。”裴元庆有些困惑,却啧啧道,“莫不是,因为宇文成都也要去那里?”
琼花不置可否。如果不是因为宇文成都去,伍云召带老婆孩子逃大概并不难。所以,还真的是因为宇文成都也要去那里。
“说起此事,只怕伍云召性命危矣。”裴元庆思维跳跃,“伍家满门忠烈,连我都有所耳闻。陛下他让人连番追剿,未免让人有些寒心。”
“裴元庆!”琼花轻斥,“这里是四面漏风的帐篷,你要是江湖草莽也就罢了,可你父子现在仍食朝廷俸禄,就不怕祸从口出,连累家人?”
她个人很欣赏裴元庆这种有啥说啥炮仗似的小个性,但是既然现在还在杨广手底下,就应该谨言慎行。
“我就是自己胡言几句。殿下又不会往外说去。”裴元庆继续没心没肺,“那么大的家业一夜之间满门皆殁,抄家的东西掉了一地,我姐姐看热闹,捡了个和田古佩回来,我还担心会引来祸患。”
“此刻有在身边?”
裴元庆随手解了身上玉佩下来,“我看这确实像是伍伯父的物品,想着有一天给伍云召做个纪念。可陛下也没想让他活着。”
“给我吧!”琼花伸手去要,“此次去南阳,若是遇得上,帮你给他!”
“他是将死之人,哪里遇得上?”话虽如此,裴元庆还是不假思索地便将玉佩递了过去。
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的。琼花还想着以什么理由接近他们家呢,这下好了,有了现成的。
第37章
一路上假装是在游山玩水, 实则没敢耽误半点行程地总算是到了南阳城外。杨广让她身边带护卫,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为她这个招事体质一路上解决麻烦。到了南阳城外, 琼花先去驿馆换了衣服, 吃饭休息片刻, 在确认了宇文成都还没到,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情况下,立时只身出门去了城下。
“我们不过是来此地的游人。为何不让出去?”聚集在城门外空地上的老老少少, 嚷嚷着想要出城,南阳城的守将允许百姓自由出城逃命,朝廷的人却不让,在城门外的空地上放置栅栏拦着,士兵们提着长矛赶人进去, 一个兵凶神恶煞般地看着众人,“伍云召忤逆犯上, 事情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外出。”
“别说侯爷廉洁奉公,为人宽厚,就算真的犯了事,与我们百姓有什么相干, 不让人出去是个什么道理?”一个穿着褐色长衫, 背着一捆柴的青年人说着话就要带着旁边怀抱孩子的妇人往外挤。
“不要命了不成?”士兵拿着长矛就往那青年臂膀上戳,虚晃一下便把人吓回了栅栏之内,“谁知道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逆贼家人假扮,都给我老实点!”
“这位大哥, 可还放人进去?”
那士兵攥着手中的银子上下打量着面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自言自语道:“这倒奇了,谁知道朝廷会不会屠城, 大家都想着往外跑,怎么还有赶着送死的?”
“姑娘,世道太乱。你再有要紧的事也别进这南阳城啊!”那褐衣青年旁边,怀抱孩子的妇人好心劝解。
“快走,快走!”那咬了咬银子,确定为真钱的士兵才不管这想送死的人为什么送死,不耐烦地打开了栅栏,一面让人拦着里面的百姓不让出来,一面放了琼花进城。
“夫人,我原还以为很简单就能出去呢。让你带着小公子白走一趟。”见出去无望,褐衣青年懊恼回到一旁无人处的马车跟前,掀开车帘,请那妇人进去。
“早便料到会是如此了,不过是不死心罢了。”那妇人倒并不太在意,对青年感激般笑笑,却并不上车,反倒叫住琼花道,“姑娘,你看着面善,可否去过登州城?”
“啊?”琼花也认出了那妇人便是之前在登州城外被女匪劫持的那个李氏,只是产后瘦了些。
“果然是你!”那妇人大喜,掂着手中的婴儿,给琼花看,“这孩子多亏了姑娘,才有这生下来的机会。”
“真可爱。”琼花看着这睡觉还留着口水的白胖婴儿十分好看,想要伸手去摸,又怕这现代人的作风戳到那小嫩脸,只得作罢,“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小子。”李氏笑笑,又实在好奇,“姑娘为何非要进这南阳城?”
“原是要去别处,走岔了路,须得借道这里。不犯法,也不惹事的,既进得来,总不至于出不去?”琼花胡乱瞎扯。
“恐怕须得等这件大事过了才行。”那妇人摇头道,“北平王素来仁义,自不会跟百姓过不去,只怕那麻叔谋诡计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