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开了殿门,清容下意识的看过去,穿过打开的门,她能清楚的看见门外的断臂残肢,残缺不全的尸体遍地,血流成河。侍卫身上满是别人的鲜血,他进门踩在殿内大理石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雪脚印。
皇帝看见那侍卫,吓得大叫起来,“不要杀朕,不要杀朕!朕是天子,你要什么都可以,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清容转头,忍不住扶在地上干呕不止。
她第一次对人间炼狱,有了这么清晰的概念,疯了,永平公主一定是疯了。
永平公主仍旧是笑靥如花,慢幽幽道:“把门打开,让我父皇看一看他这些朝廷重臣。”
清容不敢再往殿外看过去,一眼都不敢看,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头一次这么害怕、恐惧,恐惧的浑身发软,甚至连永平公主和皇帝的对话,她都听不见了。
她只记着永平公主手里的匕首抹过皇上脖子的时候,鲜血飞溅到永平公主的脸上,泰山行宫里目之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陪着皇上同来泰山行宫的那些人,除了永平公主安插的,就只剩下清容一个了。那些皇亲贵胄,朝廷重臣全都横死在了泰山行宫,史称泰山之变。
当然,众人所知道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都是太子。
太子犯上作乱,泰山逼宫弑父杀母,逼害了朝中重臣,亏得永平公主和齐王及时赶到,将丧心病狂的太子制服,可齐王惨遭不幸。
与此同时,除去辽王处,其余几个王爷竟先后传出被暗杀身亡的消息。
李贵妃的儿子,一时间竟死绝了。
众人都认为是太子为了坐稳自己的太子位,瞧瞧派人去暗杀的。
永平公主回到京城后,拿出了皇上弥留之时留下的遗诏,传位给晋王。因着朝中重臣皆已遭难,所以封永平公主为镇国公主,辅佐新君,并命令辽王交出兵权,立时从辽州进京朝见新君。
清容自从泰山行宫回来,便一直被强迫跟在永平公主的身边。
行宫大乱之后,她便失去了梅蕊的音讯,眼下也不知道梅蕊是不是平安。
也所幸,皇后在京中戒严前在玉妃的协助下,被偷偷的送出了宫,如今永平公主对辽王没有任何威胁的手段。清容只能盼着辽王得到消息后,能早日领兵进京。
“沈清容,我若命你做吏部尚书,你可担得起?”永平公主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询问清容。
清容面无表情的垂头,“恐怕不能。”
永平公主放下手里握着的朱笔,拿起桌边的一个奏章,向着清容掷了过去,道:“这是我新拟的任命折子,上面多是从基金会里挑选出的女官,你帮我参谋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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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元凤新政
屋里只有清容和永平公主,奏章“啪”的一声,落在清容的脚边。清容屈膝下去,捡起那奏章,翻开。
但见上面的人选,确都是基金会担任要职的女官,而她们有一些的职位,又是惨死的夫婿对应的职位。
清容看着这奏章,莫名的一阵啼笑皆非,却根本不提半句的犹疑,只反问永平公主道:“长公主一夕间任命了这么多女子当官,若其它官员反对,您打算如何做呢?”
永平公主连眼皮也不抬,垂头握着朱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道:“朝中要员已死了大半,留下的多数都是我李家的人。谁会反对,若有人反对,我自由我的雷霆手段。”
清容上前两步,将那奏折放回到桌案上,垂睫淡然道:“只要长公主您心里有数,我自没有什么异议。这些女官多是基金会的人,担基金会的差事,也做的很好。至于朝中那些官员们当差做的事儿,她们能不能胜任,我也没法下断论。”
永平公主没再说什么,清容便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这些日子,她已经十分习惯这种有事回话,无事放空的状态。
她在一边站着,看永平公主煞有介事的批折子,心里总是很好奇,她看得懂吗?没经过相关的上岗培训,她真的能搞的定?
“沈清容。”永平公主仍旧看着折子,头也不抬的曼声唤道。
清容应了一声。
“沈清容你是真心实意想要辅佐我的吗?”
永平公主突然这样问,倒是让清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清容微微蹙眉,没有正面回答表忠心,只是含混的问永平公主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永平公主抬头,微微眯目看着清容,“自打泰山行宫回来后,你做什么,都让我觉着是在敷衍。”
清容低垂着头,神情和样子都格外的谦卑,道:“那样大的惊吓,我一时还缓不过来。请长公主体谅我。”
“你怨怪我?”
清容不做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许多个夜里,她都被梦里血流成河,断臂残肢的景象吓醒。她说不出是可怜那些死在泰山的人,还是后怕自己逃过这场屠杀。
“沈清容,你应当明白。古往今来,一切改朝换代,都有流血和死亡。凡是利益的争夺,势必有舍有得。你想不费一兵一卒就颠覆天地,”永平公主凉凉一笑,“这怎么可能!”
清容下意识道:“可颠覆天地的人,没有弑父杀母的。”
永平公主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下去,清容心里也有点后悔。
“沈清容,别让我后悔留你一条命。”永平公主话罢,不快道:“出去,去殿外站着去。”
这意思便是让清容去殿外,去阳光下面站着去。
清容一言不发的出了正殿,大殿前的台阶上,阳光正足。清容就站在阳光下面,片刻的功夫,便被晒得满头大汗。
“你怎么在这站着。”元珩穿着一身月白纱衣,被太阳照的金光夺目。还没走过来,便瞧见了清容。
清容淡淡道:“公主让我出来站着的。”
元珩脸色发沉,道:“回去茶水房吧,她若是找,我让人去茶水间叫你。这大热天的站在太阳下,恐怕没一会儿就要染上暑气了。”
清容知道元珩如今掌握着兵部与京畿全部军权,听见元珩肯这样体谅她,她便忍不住询问元珩道:“辽王出兵了吗?”
元珩摇了摇头,道:“辽州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你……”元珩说着,又小心的凑近清容,问她道:“你要不要给奉国夫人和华堂郡主送信出去。”
清容有些惊讶,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永平公主。就算夜里,她也是半禁足的状态。她身边的人换了又换,从前先皇身边能说上话的人,全都人间蒸发。别说送信儿出去了,便是打听点宫里的状况也难。
如今元珩主动来问,她很是迟疑,摇了摇头。
元珩道:“你若想送信,就把紫砂、白玉和青花的茶杯放在窗边,我自会想办法见你的。”
清容自元珩这样的话里得到了一个讯息,他在永平公主,或者说他在这太极殿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这样,是不是也能说明元珩对永平公主是有二心的呢?
可她到底也不敢通过元珩穿什么话出去。
很快,永平公主提拔女官的手谕发了下去,朝中近一半重臣要员都被从前官员的夫人们填满。
永平公主特别交代了六尚的女官,为新任的女官员们制作新的官服。
领旨的女官们把永平公主的旨意当做了笑话,除了沈泠容、沈沛容几个上朝之外,其它女官几乎没有上朝的。
叶钦一见沈泠容穿着女官的官服,还没进宫门就呵斥沈泠容回去伯府。
沈泠容昂着头,轻蔑的看着叶钦,道:“我如今任的是户部员外郎,镇国长公主亲封的,圣旨印章官服全在,凭什么不能上朝。”
叶钦道:“什么镇国长公主,她不过是授命辅国罢了。当家作主的,还是皇上。”
沈泠容向着叶钦冷然一笑,“叶钦,我提醒你可别犯傻。如今变天了,大梁当家作主的人,是镇国长公主。你再敢乱说话,仔细长公主将你拖出去斩了。到时候就算我得长公主的喜欢,也保不了你和伯府。”
叶钦怒目瞪着沈泠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拂袖而去。
同叶钦差不多的几个硬气一点的官员瞧见当真有女人敢来上朝,也当即拂袖去了。
永平公主在新帝旁临朝听政,瞧见朝中官员缺了一大半,立时开口询问。听到这么个结论,自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