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苏红满眼都是激动，表情与容若如出一辙却又更有多一层说不出的深意，眼里除了激动，还有隐隐的红光，透着水光盈盈。
水光不断化作烟雾从眼角溜走——鬼是没有眼泪的。
显然，容若看不到苏红的存在。
七七与苏红眼神有过短暂的交流，心照不宣地一同看了看沉浸在激动里的容若，并没有向她点出苏红的位置。
“看出什么了吗就敢说如此大话？”齐忠突兀的开口挑刺，显然是不死心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齐大哥说笑了，我七七从不说大话，这园子嘛，确实是有些问题的。”七七笑应齐忠，做样子一般背着手又围着园子走了一圈，边走，也不说话，只是点头，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问题你说！”齐忠摸爬滚打几十年，也不是轻易能糊弄的，若七七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才不信她故弄玄虚。
可七七偏就故弄玄虚了，只见她将食指靠在唇上，“嘘，不可说。”
“嘁，”齐忠转换方向了，“阿若，听话，跟我回去。”
容若缓慢而坚定地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得了齐大哥，既来之，则安之，都到这里了，你何不等着看看，看我是不是唬你，横竖你也没得亏，横竖也不能更糟了，横竖搞不定我也不赖你，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劲儿？”
小姑娘都说这份上了，齐忠自然再无话可说。
“这园子我看差不多了，再带我去看看出事的几家。”
“好。”
出了戏园容若才问苏红是不是真的在，七七略一思索还是点了头，惹的容若又是一番热泪盈眶。
“好姐姐，你且装不知道，你师父可不让我说。”
容若自然应好。
说近日出事的一共八家，容若带他们一一去看了。
七七甚至不曾上门，只在门边看看，齐忠料想她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却见七七越看越好笑，似乎还真看出了些名堂。“这……那和尚说这些都是因为戏园的鬼作祟？”
“那倒没有，和尚只说戏园有鬼不详。”
“我说呢，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哪敢乱说。”七七嘀咕着，若有所思。
“这是何意？难道说这些都与……与我们戏园无关？”
“有些有。”
“想来，这钱员外，赵书生，季公子三人，该是十分喜爱苏红的戏？”
“是，从我记事起，就总能在戏园瞧见他们。
钱员外是个豪客，送过师父许多东西，还在师父修戏园时出过钱。
季公子曾还想拜师，不过一来他家不同意，给他关了三日，二来师父也说他不合适。
赵公子不清楚，他是外乡人，家境稍微拮据，路上用光了盘缠，靠卖字画为生，就摆在戏园外不远。”
“你看戏园每日高朋满座，可附庸风雅之辈不知几何，数十上百看客，仅这三人能得苏红遗留之际之馈赠，可见一斑。”七七不禁有些感概，都说苏红冠绝天下名动四方，那戏园也可窥见昔日热闹辉煌，可归于深处，竟十有八九虚妄。
“你是说？”容若有些讶异，又似乎意料之中。
“是，不过是在临走之际，向真心喜爱听她唱戏的人献最后一曲罢了。”或许不仅是向喜爱的人，不过是只有他们听得到罢了。
是了，若是可以，自己何尝不会如此，一说，容若便懂了，他们听到的，或许还是苏红此生唱得最好的一曲。
“那其他的？”有些是，那是否除了这些，都与戏园无关。
“其他的……生老病死岂非人间最寻常之事？何时就成了鬼怪作祟。”七七表示不懂。
“陈屠夫的父亲？”
“老死的。”
“杜铁匠？”
“病死的。”
“李少爷？”
“额……这位，大约是，咳咳，太过于激动兴奋……”
好吧，一听都明白了，毕竟这位去的地方不太优雅，突然就蹬腿了，可把春风楼的姑娘们吓得够呛。
“吕家娘子？”
“你们拿她顶数都没想想她家哪位什么德行？”七七颇为无语又气愤，“她分明是被那吕旺吃醉了酒打死的呀！”
她看到真相，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吕旺一番，不一会，他就会去府衙自首了。
“蔡县令的儿子？”这个是最像回事的，毕竟云安和尚一来，就是奔着去给他治病的名头。
“这个……有些倒霉。”七七想着方才那位蔡公子，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红不知怎么，与一般鬼魂不大相同，一死便有些道行，甚至强过许多几十年的野鬼。
鬼气这东西也是会影响的，寻常鬼修也可吸食鬼气壮大自身，苏红就是遇到了一只二十年的鬼修。
那鬼本是听见她的声音感知到她的鬼气意图不轨，谁知还没动手就被苏红险些一口吞了，狼狈逃离之际正撞上八字轻又合的蔡骏，就这么附着出不来了。
那鬼与蔡骏不断拉锯，就造成蔡骏时睡时醒时痴时傻的样子。
后来，好容易那鬼压过了蔡骏掌握了大半自主权，又遇上了云安和尚，一下被灭了个干净。
“所以说，这些事实际都与我师父无关？”
“可以这么说。”
“那……那云安大师为何偏要烧了戏园？”
这个问题七七不知，但一瞬间就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些个逢妖必除逢鬼必收的和尚道士。
想到这里，七七忍不住去寻求让她安心的人的安慰。
墨沉没有让七七失望，他轻轻握住了七七，给了她无限力量。这次的事说好了让她自己来，但是，前提是她安然开心。
七七笑了笑，又充满了动力，心头还有诡异的恶趣味，和尚又怎样，她还跟这么厉害的和尚在一起了呢！
“走，会会云安大师去。”
第76章 云安惑，墨沉怒
“阿弥陀佛，小僧云安，不知两位施主有何贵干？”云安正做晚课，被一只纸鹤请出，看着眼前不露声色的两人，心头讶异。
“小女七七，近日遇上些异事，心头有惑，久闻大师之名，特请大师一叙，望得解惑。”
七七给云安倒了杯茶，推到云安面前，见云安不喝，也不见怪，这云安分明一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的模样，可七七就是没来由的不喜，看看将自己当做透明人的墨沉，或许是因为她只喜欢墨沉这个和尚？
云安拿不定七七的来头，那纸鹤本身就是一个术法，可自他进门，还没从这二人身上看出半点端倪，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一般，可他们周身气质，又分明不会普通，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有特殊的遮掩的法器或术法，要么，就是他们远比自己强……
“ 阿弥陀佛，小僧自当尽力而为。”
“我曾遇一妖，千年修行，修为小成，造化弄人，得动凡心，化身成人，居于世野，贤良淑德，行善四方，大师以为，此蛇该如何？”
“当杀。”
“可她并未行恶？”
“人与妖好，有违天道，妖惑人心，本就是恶。”
“这……可她行善千年，功德不浅，从无恶意，不沾杀业，只是遇到了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罢了。”
“行善千年，也可能为小善，无意为恶，也可能为大恶，天数既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因私念乱了天数，那凡人因她改命，人间许因她这一念而生浩劫。”
七七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是想想素素跟何生，皇帝、公主、怀安、渡生……因着他们的一眼万年，江山易主，佛骨不存，虽不想承认，但云安说的，她竟无从反驳。
再着，她忍不住想到了她自己跟墨沉，墨沉的身份与佛家必有关联，那自己此番，岂非是造了更大的罪业。
“可此妖生无恶念，是否罪不当杀？”
“否。”云安说完，感觉到一股凉意，却不知来处，只心头警惕，“有妖有恶，必当杀。”
“不是说我佛慈悲吗？竟连只妖都容不得？是否太过无情？”
“阿弥陀佛，我佛乃大慈悲。”
“如此……多谢大师。”七七眼见的颓然。
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探来，七七下意识地瑟缩，避过了墨沉的手，她怕了，不是怕死，她怕因为她，动了墨沉的命数。
墨沉看着七七的发顶，眉头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