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一个星期,一天放学后,两人回到木棉巷发现在他们家楼前停了一台黑色轿车,尚梓修刚停下自行车,一个男人的声音马上从他家的阳台传来,那男人叫了一声“小修”。
两人都看向阳台,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汤爸一样的年纪,汤妍第一反应那是他爸爸,但尚梓修突然震惊地看着男人,汤妍第一次看到向来都很会隐藏真实情绪的他脸上有这样的神情。
“萧叔叔……”尚梓修恢复平静叫了一声,语气不喜不忧。
汤妍有些惊讶,原来不是他爸爸,她突然想到,他来这里一年多了,他的爸妈从没来过这里,而他妈妈,唐伯唐婶的独生女,似乎也从没回来过,每次都是唐伯唐婶去上海,他们工作到底有多忙……
“梓修!”突然一位女生从楼梯口旁边的门内跑出来,马上挽住尚梓修的手臂,一脸兴奋,“你终于回来了,我和爸爸等半天了,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你们两个啊,先进屋吧!”阳台里的男人看着他们笑着。
尚梓修于是推着自行车到楼梯底下去停车,那个女生依然挽着他的手臂与他一起走,三个人似乎都当汤妍不存在,那个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个女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的眼里只有尚梓修,而尚梓修,也没再看她一眼。她微微低头,不紧不慢地也向楼梯走去,上楼,回自己家。
那个女生非常漂亮,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看起来比她还高一些,大概有170,而且穿着5厘米左右的高跟鞋,还穿着黑色的连裤袜和时尚的格子裙,长发披在背上,柔顺光亮,头顶还戴了一顶黑色小檐帽。汤妍想起,她听过她的声音,在那台DV机里。
直到晚上10点多,那台轿车才发出声音,汤妍站在没开灯的阳台里,原来坐那台黑色轿车到他们家的有三个人,还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比较年轻的司机。
唐伯唐婶也出来一起送他们,看起来对他们很热情很客气,那男人先上车,而那女生对尚梓修依依不舍,在上车前突然勾低尚梓修的脖子,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之后迅速钻进车内,唐伯和唐婶突然都开心地笑他们。
轿车慢慢退出木棉巷,三个人都跟着一直走出巷子,在巷外的大街目送轿车离开后才返回。
唐伯唐婶已经先回屋,尚梓修过了一会才回来,走到木棉树下,他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二楼阳台,这次他没有对她微笑,两人只是楼上楼下沉默对望着……
第二天,尚梓修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楼下喊她上学,他依然一脸微笑,仿佛昨晚的人从没来过,昨晚的事从没发生过,昨晚的沉默对望也从没有过。
汤妍也一如往常的平静,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接下来的日子依然以学习以迎接考试为主,只是偶尔汤妍会觉得,尚梓修似乎有些异样,虽然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虽然他尽力表现得一如往常,但,她感觉他就是变得有些反常,不过,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感觉,或许他掩饰得太好。
所有试都考完后,迎来寒假,也迎来尚梓修离开的日子,寒假第三天,他和唐伯唐婶将一起回上海,今年唐伯唐婶依然去那边过年。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直到9点汤妍才听到楼下尚梓修的喊声,她走出阳台,看到他只穿着灰色卫衣黑色运动长裤骑在自行车上对她微笑。她加了一件羽绒外套,很快就下楼,她其实一直在等他。
“你不冷吗,进去加件外套吧!”汤妍看着他。
“不冷,等一下骑车更热,上车吧!”他微笑。汤妍只好坐上车,一手揽着他的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揽着他的腰。
浅蓝色自行车开出木棉巷,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天气有些冷也有些晚,大家都更愿意待在家里看电视,街上没几个人,也非常安静,汤妍几乎只听到自行车轮转动的声音。
尚梓修载着他从城东到城西,从城西又到城南,依然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没有目的地在街上转,沿着大街一直骑,一直骑……
“尚梓修……”汤妍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们已经转了很久,她感觉到他已经很累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大声,她担心他的反常,“你怎么了?”
尚梓修没有出声,依然向前骑着。汤妍又叫了一声,担忧且有些乞求:“尚梓修……”
“那我们回家吧……”尚梓修终于淡淡回应了一句,然后掉头向木棉巷的方向骑去,两人一路都依然沉默。
汤妍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想让他停下休息一会,甚至走着回去也好。但还没等她开口,他突然刹车,在一棵茂盛的榕树下,汤妍半个身子突然侧着撞在他背上,她反应过来后,下车,看着他。
他突然也放开自行车下来,自行车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他站在她前面,两人都没有管自行车,也没有出声,但他突然一手揽过她的肩背抱她,另一只手让她的头贴在他胸口……
汤妍震惊,有些不知所措,但没有动,他抱得有些紧,她的左耳贴在他胸口,隔着并不厚的灰色卫衣,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因为骑了很久自行车,她还感觉到,他在压抑着内心里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了什么……
她的心也跟着他的心跳动着,但有些藏在心里的话,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尚梓修,我们算恋爱吗?”
“不算……”
“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为什么抱我……”
他放开她,避开她的目光:“对不起……”
汤妍看着他,原本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突然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问什么,突然什么也不想再说不想再问,因为没有意义了,他不喜欢她,这就是答案。
“很晚了,回家吧……”汤妍淡淡地说,声音还有些无力。
浅蓝色自行车载着两人穿过榕树街开向木棉巷,这条街这一年多他们来回走过无数次,但汤妍第一次觉得它那么长,那么长……
回到木棉巷,在楼梯口前面下车后,汤妍沉默着不紧不慢踏上楼梯,刚上了两阶,尚梓修突然叫住她:“汤妍!”
汤妍回身看他,他锁好自行车后走向她,抓起她的手把那把自行车锁的钥匙放在她手心,用力握紧,之后才放开。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送我的那朵木棉花吗?”尚梓修笑笑,但也认真地看着她,“我把它做成了标本,夹在书里,汤妍,你就是那朵木棉花……”
汤妍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想懂……什么木棉花,什么标本,她读书没他好,没他有文化,她听不懂,不懂……沉默了一会,她突然转身,踏上楼梯,不再是不紧不慢,而是不经意地加快了脚步。
楼梯下的尚梓修看着她的身影拐弯,听见她开门,然后关门,最后他才拿出钥匙开门进自己的家。
第二天一早,汤妍醒的非常早,依然像他每次离开那样,有意无意地听着楼下的动静,终于听到轿车的车声,她没再像以前一样走出阳台,不久她听到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听到后备箱关上的声音,听到车门相继关上的声音……
她终于忍不住奔出阳台,但那台银色轿车已经退出巷外,正在掉头,然后沿着榕树大街开走……
即使多么不愿相信,但她已经感觉到,他这次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在楼下喊她汤圆对她微笑,再也没有人载她上学放学,再也没有人带她到街上转悠到小仙人吃甜品,再也没有人……再也……
她微微弯腰抓着防盗网看着巷口方向,眼泪滴在芦荟叶上,泪珠从叶尖滑落叶心……
第10章
15 被偷走的自行车
尚梓修离开两天后,阿布拿着DV机找汤妍玩,那台DV他送给了阿布,还有所有电影碟片也用盒子装着送给了阿布,天真的阿布还在盼着过完年哥哥快点回来,他不知道,他的大哥哥以后都不回来了。
他把玩具DV机和碟片留给了阿布,把自行车留给了她,那辆浅蓝色的、属于他们的自行车。
但他离开后,她没再骑过自行车,那辆自行车就那样一直被锁在楼梯底下的不锈钢栏杆旁。
过完年开学后,阿布依然没等回他的大哥哥,但依然坚信他会回来,汤妍不想打击他的幼小心灵。不止尚梓修,连唐伯唐婶也一直没回来,他们两老在这座小城出生、长大、成家、立业、退休,生活了一辈子,街坊从没听说过他们要迁居到哪去,即使独生女嫁去上海,他们依然坚持要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