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妇人正是齐溯的母亲,朝中一品诰命夫人,袁慈云。她本远在太岁庙礼佛,按照原计划还有月余才能回府。可近来府中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流言竟跨越千里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听说自己的儿子竟与一名男侍关系匪浅,对他无微不至、保护周全、甚至一同用膳,这所有的现象归结起来,最有力的解释竟是——齐溯有断袖之癖,而这位叫聂羽熙的小厮竟是他的男宠。
齐府向来家教森严,已逝的老爷更是一位极尽严苛的父亲,自身中正毫厘不差,多年来为了将齐溯栽培成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们夫妻二人不知牺牲了多少天伦喜乐。
而最终,她出类拔萃的儿子,世人皆知的文武全才,堂堂齐府世子……竟沦落到与一名男侍行为不轨,苟且相与的地步?
传言那聂羽熙不仅古灵精怪,还善于蛊惑人心,歪门邪道更是信手拈来。眼下,他更是带领齐府众人一同在内院撒野,不分尊卑,毫无规矩理数可言,而所有人皆对他拥戴不止、言听计从,连她这主事夫人回府都没人看见。
想必传言不虚。
袁慈云早就按捺不住,想回来探个究竟,只是担心贸然出手会伤及母子之情才心生迟疑。如今听闻齐溯带兵出征,她即刻出发赶了回来,只为将那个祸害连根拔除,再不让他有机会迷惑自己的儿子!
倒是聂羽熙最先发现了垂花门前站着两人且面色不善,她扯了扯绵锦儿的袖子:“锦儿,那是何人?”
绵锦儿顺势一望,顿时脸色煞白,扔掉了手中的线轴上前几步行了大礼:“不知夫人提前回府,锦儿有罪。”
院中一应人等听见动静,纷纷望过去,继而线轴扑梭梭掉了一地,人人当即行礼,氛围突变。
莫玖樱默默走到聂羽熙身边,小声道:“是齐夫人,齐溯哥哥的母亲回来了!”
说完,她也迎上前去欠了欠身子:“云姨。”
袁慈云看向莫玖樱时目光才缓和几分:“玖樱也在啊。”
似问似答的语气让莫玖樱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实则莫玖樱心属聂羽熙,主动要求宿在齐府,对他死缠烂打这回事,袁慈云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未想,齐溯与聂羽熙的丑闻已然鼎沸,莫玖樱竟还痴心不改。这聂羽熙竟能无耻到如此地步,又如此野心蓬勃,同时勾引了齐府世子和莫府长女,他究竟意欲何为?他究竟又用了什么邪术,令两人皆对他钟情不二?
莫玖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得已才又欠了欠身子:“是。”
袁慈云也无心听她答话,冷哼一声转向绵锦儿:“叫他来见我。”
绵锦儿立刻意识到她指的是谁,可看她的态度,又实在替聂羽熙担心,两难之际只好多问一句:“夫人说的是……?”
袁慈云毫不犹豫地念出她的名字:“聂羽熙。”语中竟有一丝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狠绝。
聂羽熙上前,向袁慈云恭恭敬敬作揖:“夫人。”
袁慈云静静看着她作揖的模样只觉虚伪至极,满心都是厌恶。良久才冷哼一声道:“跟我来。”
聂羽熙跟着袁慈云走进正房左侧的左耳房,才知道这是里头是祠堂。长长的阶梯式案桌中央供奉着一尊佛像,其旁全是齐府历代祖先的排位。
“跪下。”袁慈云厉声道。
聂羽熙虽然老大不情愿地照做了,内心却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啊,要不要仗着自己是齐溯的亲妈就这么不尊重人?见面就让下跪,这么个颐指气使的婆婆,将来可怎么相处?诶?不对!为什么会想到“婆婆”这个词?谁说她要嫁给齐溯了?!就算她想,他也未必愿意啊,毕竟又没有正儿八经地求过婚……就算求婚,她也要考虑考虑,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他这齐府虽然远不及宫门浩大,可豪门外加一个难相处的婆婆,可不是比宫门好不了多少?不过话说回来,齐溯和他妈长得好像啊,这位夫人年轻时候,一定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这一会儿功夫,聂羽熙脑中小剧场千千万,以至于袁慈云疾言厉色了许久,一会儿说她秽乱府门、一会儿说她不知廉耻……她都没怎么听进去,直到她的贴身丫鬟从门外拿来了一杯酒,袁慈云的语调降到冰点——
“喝了它吧。”
第57章 身份暴露
聂羽熙看着眼前那小小一盅酒,心底百味杂陈——这是毒酒吗?这位夫人不仅和齐溯长得像,连一见面就要杀要剐的势头也像呢!据说古代最烈的毒就是砒霜,早知道她就该带些解毒剂和洗胃用具回来——
想到补给,她瞄了一眼戒指,发现它竟变色了!
她这才有些紧张起来——戒指在这时候变色,是为了保命吗?所以她真的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
她对眼前这位夫人真正起了警惕之心,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夫人,奴才不知做错了什么,非得一死?”
袁慈云嘴角冷冷一勾:“我方才都说过了,堂堂齐府容不下你这等下作胚子存在,趁我尚有一丝善念,还给你留个全尸,不然……”
聂羽熙心觉五雷轰顶——就这还心存善念?
正在此时,莫玖樱破门而入,神色张皇,一见丫鬟端着酒,一脚便踹了出去。
袁慈云蹙了蹙眉:“放肆!”
莫玖樱立刻跪地:“云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从小到大,我也一直对您敬爱有加,从未违逆半分。可今日,玖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杀死羽熙,她……她是我心之所系,我喜欢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她!”
袁慈云万万没有想到,她日夜兼程赶回来,只为避开齐溯的阻挠,却没有避开莫玖樱。齐府与莫府也算是几代世交,他们家的长女,她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然而这莫玖樱……居然到了今时今日,还要与这不干不净、且身份不明的小厮纠缠不休吗?她的爹娘若是知道她如此置莫家侯府颜面于不顾,更将如何自处?
她忽然觉得脑袋有些犯晕,长长叹了口气:“玖樱,你可有想过你的爹娘,以及你莫府的声誉?”
莫玖樱毫不犹豫道:“我不用想,为了羽熙,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齐夫人若想杀她,便先杀了我吧!”
“你……!”袁慈云怒急攻心,竟直直跌了下去。
袁慈云一晕厥,立刻激起了聂羽熙的条件反射,她瞬间起身上前给予心肺复苏,很快将她唤醒。
而方才清醒的袁慈云却仍旧不愿放过聂羽熙和莫玖樱,偏要二人都跪在她面前,向她好好解释清楚。
莫玖樱这才真正陷入两难——她心底非常清楚聂羽熙是女子,且与齐溯两情相悦,可方才一时情急,她又以自己对聂羽熙心有倾慕为借口才阻止了袁慈云铁了心的赐死。眼下,她果真是左右为难,若坚持她与聂羽熙有情,那齐溯与她往后又如何自圆其说?可若道出实情,她当面撒谎却又实在名不正言不顺。
正为难时,祠堂门又被打开了,此刻冲进来的人,竟是齐溯,并且是浑身浸满鲜血,身受重伤的齐溯!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一路,血迹也延了一路,最终推门进来,面白如纸、目光黯淡,只耗尽最后的力气对袁慈云说了一句:“母亲,不可伤她……”
聂羽熙瞳孔一收,浑身战栗:“齐溯?!”
她立刻到他身旁,不顾一切撕开他的衣物为他检查伤势,那衣物不知被血泡了多久,早已脆弱不堪。
他胸前中了极深的一刀,从左侧第三肋间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刀口深得连肌肉都翻了出来,更致命的是贯穿右侧大腿的那支箭,从前到后穿了个彻底,从出血的程度来看,极有可能是穿破了股动脉……
聂羽熙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股动脉是仅次颈动脉的大动脉,若是真的穿破了,一旦将箭拔除,区区几分钟就能要了他的命。
她心乱如麻,在这个年代,没有X光,没有手术室,没有麻醉剂,没有输血……她没有一切自己熟知的医疗支持,该怎么救他?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失血而亡!
戒指仍旧闪着耀眼的金黄,她忽然发现或许这变色不是因为她聂羽熙的命悬一线,而是为他!
她不顾一切拔腿就跑,向轩木阁里的那副画狂奔。
奔跑的路上她迅速盘算着必须要带来的物品,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身后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