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征见她问得认真,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分明你才是神仙,神仙不是应当无所不知吗?”
聂羽熙倒是好久没有听见别人叫她“仙士”了,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这档子事。自我反省,自从与齐溯确定恋爱关系以来,她在齐府的日子是过得愈发懒散了,非但平日里作息饮食全无规矩,更是与各司丫鬟打成一片。
莫玖樱成日缠得她脱不开身的那些时日,为了避免尴尬,她也只好拖着她与休班的丫鬟们一同在府内玩耍,最初迫于压力而勉强端着的那些“仙家”姿态,如今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这会儿被御征旧事重提,她倒有些接不上茬了。
齐溯走到她身旁,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在说什么?”
聂羽熙努嘴撒娇:“大人,我只是想知道御征平时究竟是躲在树上还是房顶上,他便用‘仙家’的身份戏弄我,你说,怎么罚他!”
齐溯被她娇滴滴的语调绕得哭笑不得:“你本就是位仙家,怎还不让说了?”他又回头向御征,故作嗔怪道,“‘仙家’问话,怎可不答?这就躲一次让她开开眼吧。”
御征眉宇一动,低头:“是。”话音未落,只听“唰”地一下,人已没入墨色苍穹,遍寻不着。
“嚯……”聂羽熙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是肉眼能看见的速度啊……大人,是否每个贴身侍卫都有这样的本事?”
齐溯温和一笑:“未曾做过比较,不过御征的身手确实不错,尤其是轻功和潜伏。”
“大人也会轻功吗?可有他厉害?不然……你也飞一个?”
齐溯眉梢一挑,点了点她的鼻尖:“武术并非儿戏,也并没有什么值得表演和炫耀的,必要时学以致用才是正道。”
聂羽熙吃瘪地低下头,闷闷道:“噢。”
忽然,身旁一空,她惊诧地仰头四下寻觅,齐溯今天穿的可是白色直裾啊,居然也能在这大半夜的玩“消失”?
一弹指的功夫他又回来了,笑容里尽是宠溺:“可还满意?”
聂羽熙瞠目结舌,木木然地鼓了几下掌:“我错了,我真不该说自己是神仙,你们才是神仙,我只是个麻瓜!”
第47章 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夜色渐浓,轩木阁里已经打扫干净,丫鬟们纷纷退出庭院,终于只剩下齐溯和聂羽熙两人。
聂羽熙笑得精怪:“大人,我好像有点饿呢……”
齐溯眯了眯眼:“才用过晚膳不久又吃了那么多花生,眼下又喊饿?”
聂羽熙又吃瘪:“噢,当我没说。”
齐溯抿嘴一笑:“方才让你去我房里,为何不去?跟我来吧。”说完,他拂袖转身,信步走向自己的房门。
夏夜,月色正好,一席白衣的他清逸脱俗,他清清淡淡地留下一句“跟我来”,便悠然自得地背过身去,闲雅的每一步又透着些微不经意的期许。
仿佛藏着一个惊喜,或者……酝酿着一个温柔的拥抱。
聂羽熙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四周的风都存了爱意,心也莫名地雀跃起来。
跨进房门见他直接去了餐厅,忙着打开一只看似铜罐的器物,冷静的面容掩不住眼底的喜悦,献宝似的。
“大人?”她走上前,目光顿时被桌上的食物吸引了,晶莹剔透的青翠葡萄和棉白的糯米圆子幽幽地飘在碗里,被透明的碎冰隔着,仿佛悬空一般,“哇哦!这是冰的吗?”
“嗯,今年受天灾影响,冰块送来迟了些,到今日才运了第一批进宫,下朝时陛下按例赏了下来,我便命膳房做了这些冰果点心放在冰鉴中,到这会儿正好化开些,口味最好。”
聂羽熙简直要感动哭:“太棒了!你们这啥都好,就是热起来要人命。”她拉开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起一碗鲜果冰圆子,冰块刚好化成小小的碎粒,沥干汤汁吃进嘴里,和冰沙颇有几分相似。
“小圆子好有嚼劲呢。”她一面吃一面夸赞,“邵师傅果然好手艺,他之前问我要过几本菜谱,里面有些现代甜品做法,难为他食材短缺的情况下还能模仿得入木三分。”
齐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未想她夸了邵立江半晌,也没想着感谢他半句,忍不住提醒道:“咳……慢点吃,炎炎夏日,冰块可是十分稀有的御用食品,若非王侯将相,也不能得赏的。”
“是吗?那下次我再回去的时候买上几大包带来,顺便再去买一台手动刨冰机,再给邵师傅找些罕见的食材,以谢他冰饮之恩!”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瞅着齐溯满眼若有似无的小委屈,噗地一阵长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大人,你这样真可爱。”她不由分说地在他脸颊亲上一口,“大人知道我怕热又爱吃,专门把最好的恩赏都给我了,大人是天底下最懂我,最好的人!”
齐溯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褒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切莫贪食,免得伤身。”
“嗯!大人你也吃啊!”她将另一碗推到齐溯面前,“可甜了。”
齐溯看着眼前的甜汤有些犹豫,正如他从幼时便不吃糖一般,也有那么久不曾吃过冰饮了,如今只单单看着那个女子吃得欢喜,心也跟着甜了起来。
聂羽熙见他轻轻搅动着勺子,就是不往嘴里送,问:“大人不爱吃冰饮吗?”
“倒也不是。”
“大人莫不是牙口不好,吃不了冰的?”聂羽熙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煞有介事地从戒指中取出牙刷牙膏:“送给你,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每天早晚都要刷。”
齐溯无奈:“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我……不喜甜食。”
聂羽熙努了努嘴:“上次在旅人栈里,我给大人吃糖沾,大人明明吃得挺欢乐的。”
“有吗?”
“大人你不记得了?咱俩一人一颗,吃完了一整包呢!”
齐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自然记得。”
聂羽熙从他的表情里莫名地嗅到一丝惆怅,搁下碗认真地看着他:“大人,有心事吗?”
齐溯吸了口气,顿了顿才扬起笑容:“没有。”
“难道是因为不习惯和别人一起饭?”聂羽熙忽然问,语声极尽温柔,“大人,大家都说你从小时候起就是一个人吃饭,是这样吗?”
齐溯愣了愣:“嗯,我从七岁起便独自用膳了。”
“为什么?”
“我爹是武侯,我自然也要成为武将,武将要的是铁血无情。我爹坚信从我年幼时起便要磨炼独立清醒的心智,任何贪欲皆不可存之。而口腹之欲……”他向聂羽熙淡淡一笑,“他许是要我明白,饮食不过为了果腹,并不是什么乐事。毕竟战场上时常餐风露宿、粗干粮就水,有个温饱便是万幸。若是有了旁的期许,反倒令人心智脆弱了。”
聂羽熙有些心惊,那位传说中的齐大军侯……竟是这么个魔鬼老爹吗?有什么坚强的心智,需要从孩童时期开始、用摧毁他所有脆弱和依赖的方式来建立?难怪初见时的齐溯,从面容到眼神都冷得那么彻底,完全分辨不出情绪。而他现在这一脸淡然无谓的笑容背后,又埋藏了多少难以想象的孤单和落寞?
“大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好在大人不负众望,终究成为了侯爷所期待的大将。”
齐溯侧脸看她,眼神莫测:“你也这么认为吗?”
聂羽熙似乎被问住了,尴尬地愣了一会儿才诚实道:“大人成为了众人所期待的模样,这点不假。可是……”她垂眸,语种带着明显的心疼,“我怕大人并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模样。”
齐溯心口一收,良久,低头轻轻笑出声来,顺手将她揽进怀里:“原本是没有。可现在,不同了。”他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间深深吸气,她的气息总能让他平静而安心,“这也算是我家的家规,我爹,只与我娘一同用膳。”
聂羽熙原本还沉浸在莫名的伤感里,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他爹只与他娘一同用膳?所以他只与她一同用膳,说明……?
他这是变相求婚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都热了,讪讪地打起太极:“不过,侯爷至少把御征送给你了呀。你看,他从小在府里长大,视你如兄如友还对你言听计从,更何况功夫还一流,也算是填补了一部分的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