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半,于贵妃不说了,反而端起手边的茶碗,用碗盖轻掠茶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茶叶。
玲珑朝颜宁走近几步,接着于贵妃的话道:“若是猫儿房丢失了贡猫,你们猫儿房上下一干人等,都是死罪。可丢的若不是贡猫,只是一只普通的宫猫,那你冲撞于贵妃,就是以下犯上,同样是死罪。”
玲珑故意停下来观察颜宁的神色,见她一副怕死的模样,对自己吓唬人的本事颇为自信。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呢,如果你是受人胁迫,才冲撞贵妃娘娘的轿子,那这个结局就完全变了。”
颜宁的头埋得更深了些。
变?只会变得罪加一等。
真当我是白痴呢?
可是……
我该怎么办呢?
见她迟迟不语,于贵妃脸色骤变,“哼!既然不识抬举~,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当即上来两个宦官,拖起颜宁就走。
“冤枉啊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颜宁拼命的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喊得撕心裂肺。
颜宁被人按在地上,两边有精壮的宦官手执手腕粗的棍子,那棍子在太阳光下闪闪发着油亮,像是刚在某些不明液体里浸泡过。
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么那么命苦?穿越一回,难道就这么窝囊死了?
呜呜呜……
小说都是骗人的。
颜宁在地上无力的挣扎,于贵妃调高了声音再次质问,“小宁子,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还不肯招认?”
颜宁真想顺着于贵妃的意思说下去,可她真心张不开口,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动手!”于贵妃最终失去了耐心。
话音未落,一个小公公匆匆跑来,在殿外躬身,“娘娘,孟公公在宫外求见。”
“孟长生?他来干什么?”于贵妃怔了怔,“叫他进来。”
“是。”
小公公转身出去,不大的功夫,领着孟长生走进宫门。在经过院子的时候,孟长生看见被人按在地上的颜宁,立刻对旁边执棍的小宦道:“等等再动手。”
说罢,孟长生急匆匆去见于贵妃。
“老奴见过于贵妃。”孟长生到于贵妃面前,深猫腰,满脸堆笑。
于贵妃拿眼角勾着孟长生,“孟公公~,你来见本宫又有何事啊?”
“贵妃娘娘,老奴此来,是想向娘娘讨个人情。”孟长生躬着身子,讨好道。
于贵妃对此并不意外,“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想让本宫替求陛下何事呀?”
孟长生回头朝院子里探了一眼,“娘娘,老奴此来,只想请您放了院子里头的那个小子。”
于贵妃手里刚掀开的茶盖“当”的一声磕在茶碗上,她抬眼注视孟长生,满腹狐疑,“孟长生,你既然知道本宫要杀他,就该知道本宫为何要杀他?你居然敢来替他说情?难不成,连你……也成了张淑娴的人?”
孟长生闻言惶恐,“哎呀,娘娘,您可万万不能冤枉老奴啊。别人不知道,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老奴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见啊!……”
“得了!别净捡好听说。”于贵妃翻了一眼,“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呃……”
孟长生迟疑并在殿内环视,于贵妃明白他的意思,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玲珑欠身,便带着殿内的宫女小宦退出大殿。
于贵妃道:“行了,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孟长生往于贵妃身边走近几步,压声道:“娘娘,猫儿房的那小子,是老奴在宫外偷偷训练的几名杀手之一。”
“他是杀手?”于贵妃不由得又往殿外望去,看颜宁趴在地上的怂态,完全没有半点杀手的样子。不过,贵妃终是贵妃,听话还是要捡重点的,她斜视孟长生,“杀手进宫,你想干什么?”
孟长生把声音压得更低,“老奴已经暗令几名杀手,伺机刺杀那个冯广,以断皇后的羽翼。”
闻言,于贵妃秀眉轻挑,掩口笑道:“断皇后羽翼?这么说,孟公公这是苦心为本宫安排的咯。”
“为贵妃娘娘分忧自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呵呵呵~,我看你对付皇后是假,觊觎厂督的位子才是真吧。”于贵妃调笑道。
孟长生讪讪的,“娘娘明鉴,老奴这也是一石二鸟之策。”
“一石二鸟?”于贵妃不屑道:“冯广的功夫,你不会不知道,就凭几个刺客,你觉得能有胜算?”
“娘娘放心,这四名杀手,是老奴差人在宫外精心选拔训练的,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可以相比。”孟长生对自己这四名杀手,颇为得意。
于贵妃点点头,又不禁蹙眉,指着殿外的颜宁道:“可是,他既然是你的人,为何在生死关头,不告诉本宫?不仅如此,本宫看他,对公公你也并不熟识。”
孟长生笑道:“娘娘有所不知,为了确保这些人守口如瓶,老奴不会让他们知道谁是他们幕后的主使。”
“你呀~,真是个老狐狸。”于贵妃掩口,不知是褒是贬的一句话,旋即抬头看向殿外,“好吧,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本宫就给你这个人情。你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谢娘娘。”
第8章 夜半惊魂
直到走出万春宫,颜宁还有点不太敢相信,是孟长生救了她。
“奇怪,上次见这个孟公公的时候,他就好像认识我似的,说话奇奇怪怪。这次他又为了我专程去求于贵妃……”
颜宁越想越想不通。
“算了,玩权术的人生就一副九曲十八弯的肚肠,像我这种直肠子,还是省省力气吧。”
离开万春宫,颜宁回猫儿房,当她囫囵地又出现在猫儿房院子里的时候,猫老爷和马永的眼神惊得好像见到了鬼。在得知是孟长生亲自跑到万春宫求情之后,俩老头儿就更加意外。
当然,意外的不仅是猫儿房的老头儿,还包括一直在宫里潜伏的东厂眼线。
“厂公。”东厂衙门内堂,赵呈匆忙而至向冯广回事。“属下派人监视新进宫人的动静,今日有人回报,说猫儿房新来的那名内使,前日得罪了于贵妃,今日被于贵妃召去万春宫,本以为必死无疑,可孟长生突然赶到,那内使竟安然无恙的从万春宫出来了。孟长生大费周章替一个刚入宫的小内使求情,属下以为,此人多半就是四杀手之一。”
冯广闻言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诧然之色,他一向观人入微,却怎么也看不出那个浑身散发着猫骚味儿的小内使,竟是杀手。
冯广稍锁眉头,反问赵呈,“你也见过他,你看他可像杀手?”
提到这个问题,着实叫人头疼,无论从外形,从眼神,从行为动作,颜宁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非常胆小怕事又无能的那种,可偏偏孟长生又无缘无故的救了他。
曾有圣人言: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孟长生与那铲屎的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救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孟长生安插进宫的杀手。
赵呈可以确定,颜宁就是杀手,但他还是不由得摇头,“不像。……可是,孟长生没有其他理由去救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所以,属下推测,或许是这名杀手善于伪装而已。”
冯广颔首点头,“这的确是唯一的解释。”
“厂公,既然现在可以确定此人便是其中一个杀手,是否要对他……”
“不必。”冯广果断道:“此人既然善于伪装,那本厂公当然要给他个表现的机会。找个借口把他调入东厂。”
赵呈沉思片刻,“厂公是想借此人顺藤摸瓜,抓到孟长生在宫外私训杀手的证据?”
冯广淡然一笑,“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扳倒孟长生在宫中的势力。”
“属下知道了。”
“那么,另外三名杀手的身份可有眉目?”冯广说话缓步到门外,站在台阶上透气。
赵呈随后跟出,站在冯广身后,“其他三名杀手,属下暂时还未有确定,不过,只要日夜监视,相信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厂公您的安神茶。”
正说话时,一个宦官躬身低头,双手捧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安神茶。
冯广随手接过茶汤,对这宦官打量一眼,眉头轻蹙,“沈连呢?”
宦官的头没有抬起,仍深深的埋在胸前,“沈公公不太舒服,已经睡了。是他吩咐小人给厂公送安神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