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棍之人并不理睬,拖起袁喜就走,那管事的小宦拿着棍子,勾起嘴角,“公公要打你,就是早做了安排,你还想再看见陛下?下辈子吧。”说罢,他又在床铺上左右一瞥,“你们几个,是想跟着他一块儿挨打吗?”
这一句,吓得几个马屁精二话不说,立刻跪了,“哎呀,公公,您可别误会,我们几个和他只是一起照顾霜眉主子而已,也没别的什么交情呀……,还请公公在王公公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算你们识趣。”小宦说完拿着棍子转身出去了。
* * *
“哎,真是烦死了!”次日下朝,弘德皇帝走出御门,一脸的不耐烦,“你说朝堂上那些文武,一天到晚奏不完的事。什么黄河水患,什么哪儿又闹了灾,要么就是哪儿又打了仗,他们自己去解决不就好了吗?天天来烦朕做什么?朕就不知道,朕要他们何用?”
王得顺一路紧随弘德的脚步,赔笑道:“陛下莫生气,气坏了龙体如何了得?那些大人们,不也是为了向陛下求赈灾银两吗?”
“朕前不久才给方州拔了一千的赈灾银两,又给北疆拔了三千军饷,还来要?如今国库空虚他们不知道吗?”弘德换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将近的乾清宫,“若有个清静之地,朕倒真想带着霜眉,躲开那些烦人的老家伙。”
“陛下,您若真是听得烦了,就让他们写本章,送去司礼监,让孟公公回了他们便是。”
弘德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默片刻后,眉眼忽然舒展,“诶?说到霜眉了,朕这两日净顾着看戏法儿了,冷落了那小家伙,不知它有没有怪朕。”
王得顺眼珠一转,“陛下,您放心,这几日,老奴陪霜眉主子玩儿的好着呢。”
“你?”弘德斜过头看着王得顺,对他以往做的那些木雕品,深表怀疑。“袁喜那小子呢?”
“回陛下的话,袁喜也不知染了什么病,没精打彩的,还总是咳嗽,老奴怕他把病传给霜眉主子,就让他在直房里歇几日,等好了再来。”
“对,那是得好好歇着,别把病传给了朕的霜眉。”顿了顿,皇帝又不禁惋惜,“不过,没了那小子做的玩意儿,霜眉怕是没的玩儿了。”
“陛下,那些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只要得了要领,谁都能做得出来。”
“哦?”弘德浅笑着往前走。
王得顺从怀里抽出早就备好的一支逗猫棒,追着弘德递上前去,“陛下,您看看,这是老奴这两天做的,用的是宫里白雀的翎子,前边儿还吊着颗红玛瑙珠子。您看这珠子一弹一弹的,霜眉主子一定喜欢。”
弘德看着这支史上最贵的逗猫棒,扬起眉毛,“嗯,这个看着倒比袁喜那小子用野鸡毛做的精巧得多。”
“是啊陛下,只有这样的逗猫棒,才能配得上您呢。”
“哈哈哈……”弘德朗声大笑,“嗯,走,随朕去看看霜眉。”
……
* * *
“放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袁喜拖着一条半废的腿,到乾清宫外,在数名宫人的阻拦下拼命的大喊。
不多时,王得顺手提逗猫棒出来,站在他面前,晃动那精致的逗猫棒,“瞧见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乡。只有这种东西,才配得上陛下。那些不入流的东西,终究还是不入流。”
说完,王得顺转身,狼盼回头,冷冰冰的道:“赶他出去!”
“陛下!陛下!……”
袁喜终被赶出乾清宫之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聪明的,以后老实点儿,要是不然,把你那条腿也打废。”
宫人丢下一句转身走了,袁喜怒视着远处的乾清宫殿,气得浑身发抖。
他在自己那条废腿上狠狠捏了一把,暗自感受着钻心的刺痛,“王得顺!你等着……”
* * *
“太子殿下,天色已暗,您慢点走。”
太子宫中,年仅十五的太子快步从宫外回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玩意儿,一脸兴奋往大殿里跑,身后尾随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
“这小家伙,本太子花了好些日子才逮着的,先放回去,省得又跑了。”太子说话间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快。
“招!”
太子一路小跑,在拐过一个花坛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儿蹦出个黑影,随着一声怪叫,太子的头上莫名挨了一闷棍。
“哎呀!”
“太子!”
“有刺客!……”
太子宫院之中顿时乱作一团。
一个身着小宦袍子的家伙举着根短棍子接连朝太子头上砸,太子也顾不上手里的罐子,当即抱头鼠窜,而旁边的小太监急得手足无措在院子里大喊。
喊声终于引来了禁卫军,禁卫冲进太子宫,只用三招两式,便将凶手擒拿。
此事很快惊动了弘德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的生母刘淑妃。
刘淑妃爱子心切,扑在儿子床头,抚着太子刚刚包扎好的头,心疼的泣不成声,“陛下,此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刺太子,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此事,您一定要下旨彻查啊。”
弘德皇帝背手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纵是普通人父也会气愤,更何况是万圣之尊的皇帝。他回头怒视被绑成粽子的凶徒,“来人!将他送去刑部受审!”
“且慢!”张淑娴忙上前拦道:“陛下,凶徒能打扮成宫人的样子,入宫行刺,显然与宫里人脱不得干系。既然是宫里的事,臣妾以为还是将他交由东厂查办为好。”
“嗯,也好。”弘德点了点头,当即传旨将凶徒送交东厂严查。
第30章 最现实的人
颜宁被关在柴房足足六日,直到第七天早上,有人来开门,“颜宁,厂公叫你去见他。”
冯广让我见他?
要定罪杀了我?
还是查清楚放了我?
只在眨眼的功夫,在颜宁的脑子里出现无数种可能 。
颜宁的心里七上八下,来到内堂,抬头往里窥视,却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看清此人时,颜宁当即双眉倒竖,也管不着现场有没有冯广,她手指那人闯入内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袁喜,妄你昔日与我称兄道弟的,关键时刻你居然害我?”
袁喜两眼含泪,“颜宁,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那天晚上,你明明来找我学戏法儿,你居然不认,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害死我!”
“颜宁,方才我已经把事实向厂公言明,那天晚上,你的确是教我学戏法儿来着,和那刺客没有半点关系。”
冯广端坐在二人面前,经过数日的调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嘴唇仍有些苍白。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
颜宁气道:“你今天才说,若不是厂公中毒,我可能早就被治死了,你说出来还有什么用?”
袁喜急道:“颜宁,你信我,我也是没法子啊。你知道,直房里那么多人,有好多都王公公的人。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偷偷跟你学戏法儿,他怎么可能放了我?”
袁喜自以为有理的话,在颜宁听来,简直是可笑,“袁喜,你只是怕王公公追究你,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那可是刺客啊,刺杀厂公的罪名,你觉得会比你偷学戏法的罪轻吗?你知道吗,那天赵千户的刀是贴着我的鼻子砍下去的,我差一点儿就没命了。”
“那天我也是一时着了慌,没想那么多。只是心存侥幸,觉得厂公一向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冯广稍稍动容,喜欢……?这是从何说来?
“侥幸?你自己怎么不侥幸?却拿我的命来侥幸?”
“颜宁,你原谅我吧,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求你一定要原谅我。”袁喜拉着颜宁的手不断的哀求,见颜宁愤然不语,干脆自己动手,左右开攻,当众狠狠抽自己耳光。
袁喜对自己可谓是真狠,没几巴掌,脸已经肿了。
颜宁狠狠翻了个白眼,压制了心头火,再看一眼上座的冯广,“算了,既然厂公已经知道了实情,还算你有点人性。不过,以后,我没你这兄弟,咱俩互不相欠,你别再来找我了。”
袁喜垂下头,了无生趣地掀起自己被打瘸,还尚未愈合伤口的废腿,“我知道是我自私,你不原谅我也是对的。我若是当日就说出实情,你不必受罪,我也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现在,被他打废了一条腿,这样半死不活的苟活着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