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38)

云豹小谢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撒着欢儿跑过来,阮沅猜测它是被阿璋他们给暂时养着了。她心底隐隐生出几分窃喜来,她希望顾子夜和她独处时,眼睛里只有她,没有其他任何人、事、物会分走他的视线。

“药箱在哪里,先处理伤口。”这是秦亦峥开了灯之后阮沅的第一句话。

“在我的房间。”他话音刚落,阮沅已经噔噔噔上了楼梯,腐朽的木头的楼梯在她轻捷的脚步下发出低哑的吱呀声,仿佛不堪承受她的活力。

阮沅很快又提着药箱下了楼。秦亦峥已经脱去了上身的T恤,露出俊美健壮的身体,但是这具身体此时却是伤痕累累。这次阮沅无心去欣赏那坚实匀称的肌肉线条,她只觉得痛心,忍不住放下药箱,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身上的伤痕:“痛吗?”

秦亦峥朝她安抚地一笑:“不痛的。”

因为伤在右肩,秦亦峥只能用左手给自己取子弹。达姆子弹进入人体肌肉会破裂成好几块,扩大创口面积,幸好当时他闪躲得快,又是近距离射击,子弹没有全进入他的肩部,否则以达姆弹100米以上射程内命中四肢达百分之二十的致死率,他的这条胳膊算是废了。

“你把头转过去,不要看。”达姆子弹造成的创面血肉模糊,几乎是一个□□,非常恶心。秦亦峥害怕阮沅被吓到。

“我不怕的。你不用担心。”阮沅一面说一面很小心地扶稳住秦亦峥的胳膊。

秦亦峥无奈,只能由着她。他拿着子弹钳在创口处一点一点地将子弹碎铜皮给钳出来,银光闪闪的钳尖很快被鲜血染红。

随着他的每一点动作,阮沅都会下意识地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他的动作。但是心脏却会被那恐怖的创口、淋漓的鲜血和他绷紧的唇角、紧蹙的眉头、额角的冷汗所震动。一定很痛,可是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是不是早已经习惯这样,一个人将痛苦默默吞咽?阮沅倏地觉得眼眶阵阵发酸,胸口被心脏顶撞得隐隐生疼。

秦亦峥的左手丝毫不比右手逊色,他很快将碎裂成四块的子弹铜皮悉数取出,清理干净创面,再用酒精消毒,之后又利落地缝合起伤口。等他收拾好了一切,回过头却发现阮沅的眼眶红了,泪水含在眼眶里,仿佛随时会簌簌滚落。秦亦峥心底罕见地升腾起一股慌乱,他也顾不得自己手上还有血迹,握住阮沅的肩膀,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又哭了?”

阮沅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抽抽噎噎地说道:“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我怕…我怕你…”

热泪洒落在他的脖颈、胸膛,秦亦峥觉得一颗心都被她的泪水濡湿,皱成一团,除了闷声回答她一个“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阮沅有些害臊地挣了挣身体,两个人才分开。

“厨房在哪里?我给你弄点吃的。”鼻端仍然萦绕着他身体上的气息,阮沅觉得心动有些过速,赶紧转移话题。

秦亦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这个眼风被阮沅准确地接收到了。被看轻的大小姐直起脊背,挺起胸脯,一脸郑重地自辩道:“我很贤惠的。”

“嗯。”秦亦峥有些想笑,但努力憋住了,他乖觉地略一点头:“我相信。”

这下轮到阮沅犯窘了,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含糊道:“你对我希望也不要太大,我就会煮面和炒饭。”

秦亦峥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阮沅被他这一笑笑得耳朵都红了,拔脚就朝堂屋南边的耳房走去。秦亦峥赶紧套上T恤,又上前拉住她的手:“厨房在这边。”

进了所谓的厨房,阮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除了一叠碗盘,什么炊具都没有,这能叫厨房?

“平时都是阿琮的母亲负责烧饭,我这里只有战斗口粮。”秦亦峥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方盒子。

“战斗口粮?就是军人行军打仗时吃的吗?”阮沅来了兴趣。

“嗯,差不多。”秦亦峥已经麻利地打开了纸盒子,从里面拿出好些个罐头。

阮沅则看着纸盒上印着的法文“RATION DE COMBAT”,好奇道:“这是法军战斗口粮?”

“对,法军二号战斗口粮。在各国的战斗口粮里味道最好。”秦亦峥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将折叠式的简支炉给搭起来了,又撕开一个铝箔的袋子,将里头的固体燃料丢在简支炉中央,用打火机点燃,橙色的火焰很快腾起来。他这才将一个扁扁的罐头用起罐器开了,放在炉子上。

他这一串的动作看得阮沅眼花缭乱,忍不住神情雀跃地伸头看一眼罐头,“咦,好像是鲑鱼蔬菜烩饭。好香啊。”

“嗯。这儿还有鱼肉浓汤、三文鱼和土豆胡萝卜肉酱。”秦亦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其余几个罐头。

阮沅不得不承认军需食品果然便捷,不一会儿几个罐头就都加热完毕。厨房里一时到处都氤氲着食物的香气。

两个人一人一把勺子,就靠在厨房空阔的流理台上,你挖一口烩饭,我挖一口烩饭,你吃一勺土豆,我舀一勺浓汤,这般解决了晚饭。

吃完之后,阮沅意犹未尽地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晚饭。”

秦亦峥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趁着他将吃光的罐头和废弃的炉子一并丢进了垃圾桶的当儿,阮沅将两人使用的勺子和碟子洗了个干净。

“要不要在出去散散步?”倚门而站的秦亦峥忽然向阮沅建议道。

阮沅自然点头应允。

两人并肩走出门外,竟不觉走到了小瀑布旁。

阮沅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神情惬意地将脚伸在水里划着,清凉的潭水在她的动作下迸溅出几朵晶莹的水花。

“水里凉。”秦亦峥也坐在了她的身边,不赞同地出言制止了她的动作。

阮沅异常听话地收回自己的脚丫。湖畔湿润的水汽拂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湖畔的水草丛里飞出来,仿佛一个个提着小灯笼的精灵。生活在城市里的阮沅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真正的流萤,忍不住轻呼:“我只在高畑勋的《萤火虫之墓》里看过这么多的萤火虫。”

“电影?”

“不,是动画片。”顿了一下,阮沅又给秦亦峥讲了故事梗概。

“……妹妹节子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吃哦,谢谢哥哥!’说完她就没有怨言地面带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

讲完之后,秦亦峥许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低低地说道:“萤火虫一生只有一个夏夜——”话音未落,有雪亮的车灯笔直地照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秦亦峥警觉地拉起阮沅,将她护在身后。

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修长的年轻男人,他站在离车头不远的地方,正冷冷地盯住秦亦峥和阮沅。

阮沅咽了口唾沫,小意地舔了舔嘴唇,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阮沅。”阮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心底的燥怒之意:“跟我回家。”

“哥。我不回去。”阮沅依然躲在秦亦峥的身后,只露出一颗脑袋,紧张地注视着阮咸。

“你现在跟我回家,我保证这次的事我半句都不追究。”

阮沅缩了缩脑袋,手指死死揪住秦亦峥T恤的下摆,小声却坚定地说道:“我现在不想回去。”

秦亦峥不知道兄妹二人的感情到底如何,只当阮沅极其害怕哥哥,便安抚地握住了阮沅的手。阮沅感激地回望他一眼。

这个动作被阮咸看在眼里,他的眼睛里的温度一下子就猝降到了冰点,连声音都变得极为阴冷:“既然这样,那我们三个人就找个地方好好把话讲讲清楚。”说完又阴测测地盯住秦亦峥:“还请这位先生带个路。”

秦亦峥微微颔首,牵着阮沅走到了前面。

阮咸和开车的穆交待了两句,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穆则开着车尾随三人。

阮沅只觉得阮咸的目光一直牢牢盯住自己和顾子夜交握的手,她顿时觉得掌心黏糊糊的全是冷汗。好容易进了小院,秦亦峥这才松开她的手,打算去倒水。

阮咸却拦住了他:“茶就不必了,我只说几句话。”

秦亦峥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年轻男人长着极其魅惑的一张脸,像是戏本里的绝世名伶,有种颠倒阴阳的美。他穿着一件艳红色的衬衣,轻飘飘不知道是什么料子,衬衣前襟的好几颗纽扣都没有扣,露出白皙如雪的胸膛。黑色的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他蓝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人。阮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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