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给他做其他安排和准备的时间,显然打算守株待兔等他上门赴死。
他几乎可以想见他的这一趟行动的结果,想双双安全脱逃的概率很渺茫,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阮沅的周全。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去仔细筹谋,秦亦峥无奈之下,只好和阮咸联系了一下,希望他能安排人在菩萨省接应阮沅。
阮咸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对他讲,将他是扫把星丧门星,只会带累阮沅之类的话车轱辘似的又讲了一遍。对于阮咸这种毫不掩饰的敌意,秦亦峥一直觉得很莫名。他觉得大概是阮正义不大管孩子,阮沅从小在阮咸的照看下长大,故而这个哥哥亦父亦兄,不免带上了点岳丈挑剔毛脚女婿的意思,试想如果他和阮沅有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大了,却跟着哪个小子后面吃苦受罪,他大概也会想剥了那混蛋的皮吧。
阮咸这厢刚挂了秦亦峥的电话,便给乔萨旺打了过去。
“老乔你是什么意思?”他压抑住心底滔天的怒意,电话线在他雪白的手指间被折成了角,“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把我妹妹掳走,怎么,你准备当人口贩子了吗?”
乔萨旺笑起来,“不不不, 相比两脚羊,我还是比较喜欢有着光滑皮毛或者坚硬鳞片的小可爱们。阮先生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邀请阮小姐来我这儿做客,嗯,阮小姐之前写的野生动物保护的大作我认真拜读过,很有见地,她可以在我这儿作田野调查。您这样误解一个老人家的好心,委实让人感到遗憾。”
“乔老头--”阮咸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单刀直入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从菲律宾人手里收购绿金,相比你那又脏又臭的畜生生意,绿金不仅高贵卫生,还有着巨额的利润,只要你现在把我妹妹完好无损地送交给我,我可以送你一条完整的生产线,要知道绿金的分子式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解析出来的。你考虑一下,东南亚的帕布罗埃斯科巴这个新头衔怎么样?”
工业大麻的四氢大麻酚(THC)含量极低,所以在很多国家都是可以合法种植的作物,而此刻和他通话的年轻男人手里掌握着一种技术, 能够通过人工干预,在工业大麻的某个生产阶段,大量产生四氢大麻酚(THC)和大麻二酚(CBD),四氢大麻酚(THC)能够提炼出致幻效果极强的绿金来,大麻二酚(CBD) 则可以制备抗痉挛、抗焦虑、抗炎效果显著的药物,残余的汉麻依然可以用于纺织。简直浑身都是宝。
乔萨旺舔了舔牙冠,空气从齿缝间挤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阮大少出手这么大方,真是兄妹情深,让人感动。您放心,我一定保证令妹完好无损、全须全尾地交还给您。不过不是现在,还得过两天。毕竟您的妹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那可是秦老鬼的儿子,发财还得留着命。”
阮咸额角的筋跳了跳,他总觉得那条老狗在兄妹情深、全须全尾上加重音不像是什么好意。他连绿金都能拒绝,只会所图更大。若是乔萨旺只是想要用阮沅做饵引秦亦峥入彀,弄死秦亦峥倒是轻省,和他的设计也算殊途共归。然而他可没有忘记,乔赛维是阮沅开枪射杀的。
想到这里,阮咸的一双蓝眼睛有凝结成冻的趋势,然而声音却和缓起来“哈,老乔,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但是毕竟谁都知道,我家老头最宠这个独生女,恨不得亲自跑去柬埔寨,亲眼确认她的平安。我这个做人儿子的哪里能让老头身陷险境,看来只能我上你那儿去一趟,我觉得咱们可以顺便好好谈谈生意。”
“不不,阮先生。我可不敢让您离我太近。托您的福,您当年在利比里亚那边为了雇佣到工人,不惜在他们的水源里下毒,我可至今都觉得胆寒呢?万一您的实验室里又有什么新玩意儿,手一抖,抖进洞里萨湖里,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都说知识就是力量,对于您这样的高知人士,我觉得还是适当保持距离,有利于延年益寿。毕竟我的独生子死了,我怎么着也想再努力一把,留下个继承人。”
乔萨旺语气里带着不容转圜的强硬,顿了顿,他瞥一眼隔壁房间里被绑在椅子上的阮沅,这小妞儿倒是镇定,并不见什么张惶的模样,倒是让他有几分欣赏,淫邪地又开了腔:“当然如果你愿意把小公主让渡给我,让我们真正成为一家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恶心的老蛆虫,竟然敢肖想阮沅。阮咸的眼睛里血丝似乎一下子弥散开来,让眼白部分恍若罩上了一层血色。他想如同片鱼脍一样,亲手将乔萨旺片成一片片的,肉带着血,血连着筋,筋挂着膜,放在炭火上烤熟了喂狗。
他慢吞吞地说道:“ 老乔,让我和阮沅说几句话总可以吧,我总要确认她的安全。”
“我劝你最好不要。”乔萨旺嘴角挂着一个阴沉的微笑,,低低地嘟囔着,“不过谁让我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呢。”关押阮沅的房间算是一个特制的“囚室”,有玻璃小窗可以看见内里的情况,还装了音响设备,可以把通话信号接进去。
“阮沅,你怎么样?”
就像幼童独自摔倒往往会自己跌跌撞撞爬起来,可若是有父母亲人在旁,却一下子脆弱起来,总不免先哭上两嗓子。听见阮咸焦急的声音,阮沅的鼻子有些发酸,唤了一声:“哥哥。”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家的。”
阮沅却陡然想起先前乔萨旺说的那些话,“ 哥,你在菲律宾和利比里亚的生产线到底是生产什么?”
阮咸一下子愣住了,素来舌粲莲花的他破天荒的觉得嘴巴发干,舌头发硬,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乔萨旺已经掐了隔壁房间的信号,阴恻恻地装无辜,“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是你非要和她通话的。”
“你他妈的跟她到底说了什么?”阮咸咬的牙都酸了,吓得本来往他身边凑的猴子阿芒脖颈上的毛都炸了,一骨碌躲远了。如果乔萨旺落在他手里,他一定把他大头朝下直接塞进绞肉机里。
“我只是让阮小姐明白您为了阮家着实辛苦,什么脏活儿都快包揽下来了。”
乔萨旺语气轻松愉悦,“最后奉劝小阮先生您几句话,我是一个不讲价的老派人,您应该知道,我这儿,最多的就是当年束越战争留下来的地雷。一不小心就砰的一声炸成烟花了,若是直接死了倒也一了白了,万一下半截炸烂了,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看见美女护士给自己擦身都硬不起来,啧啧,还不如死了算了。”一面怪笑着挂断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阮咸重重地将拳头砸在手畔的钢琴上,琴键发出混乱的哀鸣。
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从黑白琴键上划过,流淌出一串躁动的音乐, 流露出主人暴躁的心绪。吐出一口浊气,他扬声喊道:“阿嫚。”
阿嫚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走进了房间。她有些害怕,自那晚开始,阮咸几乎整日和她厮混在一起,不分昼夜,晨昏颠倒。他从未做任何措施,也没有要求她吃药,以至于她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战栗的窃喜和期待,此刻忽然听见阮咸唤她,不免心中忐忑。
“你随便弹一首曲子吧。我看看你丢功没有。”
阿嫚不觉松了口气,柔驯地坐在琴凳上,定了定神,开始弹奏李斯特的《钟》。
阮咸倚在琴身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用心聆听,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没有停歇地打着字。
尾音落下的时候,阮咸屈指弹了弹阿嫚的额角,“丧钟为谁鸣?八度大跳还是慢了半拍。”
阿嫚耳朵有点发热,她的钢琴是他教的,只有她知道这个蓝眼睛的青年拥有多么富于魔力的一双手,无论是弹奏她,还是弹奏“拉三”(注释: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被称为世界上最难演奏的作品)。
“穆还没回来?”
阿嫚点点头,“他还在印尼。需要喊他回来吗?”
“不必了。我马上去柬埔寨。你来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之前阮咸打电话,阿嫚在隔壁听了个大概,此刻忍不住有些惶然地看住他:“是去救小姐吗?会有危险吗?”
阮咸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毛,“ 谁知道呢? That which god gives,nobody can ban。That which god bans, nobody can g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