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灌顶,她恍然想起先前唐皇后请关照的话语。
是这步棋么?他是军中地奸细吗?
但她被软禁起来,无法去查明判断了。她在边城的人手也不足她去盘查。她只得暂歇念头,何况,郑氏那里,已然有些忙不过来了。
她情况不太好了。
软禁的生活就如此一连过了几日。
是点香找上了门。
“殿下,请您赐奴婢千金。”
她衣衫憔悴,整个人的眼里不见当初灵动活泼的光彩。
是因为裘七。
祈静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的难受滋味。
“你等等,我让人去拿。”
“来,先坐下。”祈静拉着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点香姑且坐下。“你要千两黄金做什么?”
千两黄金对一个人不是个小数目。
点香唇角勾出个笑。
“我答应过他,如若此生注定相守无处,便许他千金埋骨。”
千金埋骨?
祈静心尖颤了颤,她说不出话来。
点香却像是找到了一个泄口,“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武功还不如我。”
点想的语速很慢很慢。“可是,后来我半途中断转而研习其他的了,他却一直坚持了下去。算起我们相识那年,已经有上十五年了。”
“他做侍卫,我做暗探,其实平平安安就好。只是他心里放不下,他就是从这北疆被安国公带回府的,北疆战乱,苍生涂炭,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何况,他想娶我,给我一个名分。”
她的语调有些凄凉低沉,“他若想去,我陪他。”点香露出个笑来,“可我还是以为,有一日他能卸下兵甲...是我痴妄了。”
点香不哭了,她的泪都早流干了,只剩干涸的眼眶苦等。
生不知情苦,
死亦不回顾。
惟愿戍阳关,
醉一场殊途。
风呼啸地吹过,点香拿着票据从祈静的屋里出去,她像只游魂。
祈静忽然想到林乔。
裘七放不下,林乔放不下,她也放不下。
她一直出神想着千金埋骨千金埋骨,她也一笑,牵动人心的,那她要准备多少黄金呢?
第118章 118
过了十日。
郑氏的情况,才真真是越来越糟糕了,薛神医从大营赶来,给郑氏把了次脉,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下,还有谁不明白?
安国公已经四十五岁,近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这个男人大半辈子征战沙场,战功累累,权势赫赫,白骨鲜血,他什么时候没见过?
可是这个坚毅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却红了眼圈。
他的面皮绷紧,“我知道了。”
这句话一说完,他整个人都像老了数十岁。
薛神医退了出去。
“你答应过我的,陪我白头的。”
安国公眼里都是悲切,他以为他会先走,为她筹谋好了后路,可谁知道,天意弄人,是她先走。
从祈静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被角和一缕有些枯干的发丝。
她心里难受又懊恼。
是她不好,让春秋给钻了空子。
“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祈静心里不停盘算,她突然意识到,自从来了北疆,京里的消息,她得到的越来越少,她心底忍不住骇然。
林乔搂着她,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乔儿,静和,你们都过来。”
郑氏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安国公立在一旁,背对着他们,祈静猛地觉得他的脊背有些弯了,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亡了大半。
祈静拉着林乔走了过去,林乔站的有些死,他不想过去,他不想面对,祈静都知道。
但祈静还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拉着他。
“你们都是好孩子。”郑氏像一片瘦弱的纸,只不过一句话,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我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无论什么样的日子,都能共同度过。”
是了,这样的人家,不缺金银,不缺富贵,只缺真心。
“相濡以沫,切勿相忘于江湖。”
郑氏这一声叹息,倒像一声惊叹。
为日后种种,都埋好了伏笔。
不几日,人便去了,笑着去的。
生与死,固有不舍,又能如何呢?
安国公一夜之间,似乎老去不少。
“将军不妨想想如今大营里的军士。”薛神医拜见过来。
“怎么了?”男人眉心皱在一起。
“饭否,恐怕控制不住了。”
怎么会呢?祈静大惊,不是前几天就已经好了吗?
“最近又开始新的传染,我还没有头绪。”薛神医道。
安国公终于打起了些精力,“那依您之见,应该如何呢?”
“死城。”薛神医冷冷吐出两个字。
死城是前朝碰见无解的瘟疫,极其严重时,才会有的,封城死人,一场大火,一座城归于死寂。
安国公眉眼一动,“不可能。”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一路奋战过来的,“请您再想想法子。”
林乔和祈静也是蹙着眉,细细思考。
“那我需要药人,生死不负。”薛神医道。
“要多少?”林乔问道。
“你不行。”薛神医仿佛一眼看出他所想,“你没有染过病,没用,具体人数我也不知道,但如果还是控制不住,那就只能...”
祈静心下一凉,“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不是饭否,应该说,它是经过改良的二代饭否。”薛神医道,“比饭否更为霸道,几乎无法控制。”
来不及为郑氏的死缅怀,安国公与林乔便有点像逃避似的钻进大营里,忙起饭否的事情来。
“师傅,若有需要我做的,您尽管提。”祈静道。
“你做好回京的准备吧。”薛神医只是如此说。
祈静心下一凛,“您是准备?”
“你以为呢?身在此城,自然要留到最后。”哪怕同死。
“师傅,我一直以为,大贤是什么时候都念着百姓的。”
“少乱带高帽子。”薛神医笼着袖子,神色淡淡,“我只是为了解毒,做我该做的,懂么?”
“师傅。”祈静深深一拜。
没等到饭否之毒制出解药,不足一月,祈静和林乔便被召回了京。
她们被软禁在安国公府。
林乔近来日日买醉,他总想忘掉这些,每日起来,都会朝郑氏住的地方走两步又收回来,祈静没拦着他,人的悲伤,你总不能阻止他。
她也有些难受,看见林乔这样,更甚。
她把安国公府重新整顿了一遍,犹如铁桶。
淮南阁和风雪楼在她的帮助下重新洗牌,点香在五年后重新回到京都,重新执掌风雪楼。
一切走起来还算井井有条,总是要找到那人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郑氏的死亡提醒她,不能在大意了。
然而,半月后。
夏日已经来了,天气有些热。
那日她一身茜纱,林乔也在府里的书房过着。
他酗酒过后,几乎大半时间都埋在书房里,像郑氏往昔希望的那样。
可惜,想瞧见的人再也瞧不见了。
最是轻描淡写地生活,里头越藏着不能说与他人的痛伤。
“圣旨到。”小双陪着祈静,点香则去喊林乔。
两人相遇在庭院,祈静点点头,林乔亦如是。
“北疆的局面怎么样?”
“父亲没来信。”祈静言简意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北疆战事不利,又有瘟疫盛行,安国公暂留北疆,仍是不能将功折罪,北疆之事,从今日便全权交予他。钦此。”宣旨的是个内侍。
祈静接过圣旨,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北疆之事,难道之前不全就是由父亲管理的吗?
从今以后,再交予父亲是什么意思?
“殿下急什么,日后自然该知道就会知道。”内侍见事情办完了,便要走人。
林乔一剑扔过去,“说。”
内侍瞧着脚边一把剑,腿霎时就软了,“就是,就是字面意思,大胆!你竟敢公然威胁宣旨之人!”
林乔笑着捏起他的下巴,面容一半笼在阴影里,“是吗?可是我先杀了你,帝王也不会怪罪吧。”
“林乔。”祈静见他眼里有红色上浮,立刻拦住了他。
内饰慌张着跑了。
祈静面色沉沉,“那人恐怕已经知道饭否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