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还是郑氏反应过来。
人走后。
郑氏笑了笑,眼圈细看,却是有些红的,“你看,现在,有得选么?”
“别这样。”安国公闭上眼。
他这一生,唯郑氏一人,本以为,这次大战一结束,他便能告老,与郑氏彻底辞了官场,畅游山水。
少年夫妻,一路相互扶携。
最终,祈静和林乔还是出了去。
林乔整个人似乎都很难思考什么了。
只有一个选择,归根结底。
为什么要他娘的命?
他娘做错什么了?
林乔的眼珠子动了动,御起轻功,直接走离开了。
祈静心惊胆战,“都给我出来,跟上他!”
黑衣人很快随着林乔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傅,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祈静低声问道。
应了她这句师傅的居然是薛神医,“生死之事,不可强求。”
不许祈静当着他人的面喊他师傅的规矩是薛神医自己定的。
祈静心一坠再坠,“师傅,世间事,为何如此?”
不公,不正,她不信!她不愿!
薛神医瞥了她一眼,“你太偏激。”
薛神医活了很久,见的事情比祈静要多得多。
“世间你做不得主的,无奈的,无力的事情,可远不止如此。”
他抬起头,看着一缕残阳,甚至弯出了个笑。
那笑,却是悲凉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味道。
薛神医是有故事的人,祈静看着他的眼,通透凉薄。
“丫头,做个没有心的人,可快活多了。”
薛神医道。
祈静没答话。
薛神医又笑笑,“不过,做个有情的人,活着就有意思了。”
他这一句声音有点轻。
听在祈静耳朵里,却在祈静心里,泛起一层一层波澜。
郑氏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林乔自那日大醉回了客栈,第二日便搬去了军营,祈静也陪着。
他昼夜不停的查那些记录了事情的密账,发了疯的想找出军中的奸细。
整个军营,都被他反复掘地三尺。
他像个疯子,祈静却没拦着。
这是他的心结,她帮不了忙。
她只是反反复复把事情捋了又捋,往前几年的卷宗上偏了重心,这局设得早,应该有蛛丝马迹的才是。
她可算是翻着了一条有些意思的信息。
郑氏当初是因着绑架,才中了毒的。
当时被绑的,是唐家的远亲。
她这时开始重新去想,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演了唐家的人呢?
是因为什么?
当时她和林乔都认为,是因为唐家的公子,身份足够显赫,郑氏会识得。
但如今再想,这个理由,似乎有些不充分。
“当时我们和北疆的通信呢?也把备份给拿过来。”
祈静忽然觉得有些可怕,是不是当时绑架就有些人按照他们的思路彻底给他们设了套子?
她摇摇头,不可能,当时的消息,一半是风雪楼,一半是淮南阁。
同时被人做手脚?
不,不可能,还有些疏漏。
究竟在哪里?
她这一想,就一直想了十多天。
她侍候在郑氏身旁,衣衫不解,一直静悄悄的,也不算有什么存在感。
林乔倒是强着笑承欢膝下。
“娘,小厨房做了些汤圆,你尝尝。”
祈静把郑氏扶起来,“母亲,母亲。”
就这么短短几息之间,郑氏就这么又昏睡了过去。
祈静愁的很,这不足半月里,郑氏的情况恶化的厉害。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那一次小小的昏睡之后,郑氏究竟会不会醒?
祈静看着林乔,心里疼得厉害,细细密密,像针扎一般。
林乔落拓了不少,虽衣冠整齐,但人却是消瘦了。
“乔儿。”
郑氏醒了。
“娘。”林乔对刚刚郑氏昏睡过去的事情只字不提。
郑氏眼里,也露出些恍然,然而,她也是没有说的。
“汤圆啊,可是黑芝麻的?”
“是。”林乔笑的好看。
“那我尝一两个。”
“好。”祈静忙接过碗,让林乔坐在一边,她给郑氏喂汤圆。
林乔并没推让,只是瞧着祈静,又笑了笑。
“娘,大营这边的梨花开了,一树雪白,很好看。”
“嗯。”郑氏吃下汤圆,祈静递来帕子,沾沾唇。“你爹呢?”
“爹他最近忙着,晚些再来瞧您。”
这父子二人,常常是轮流着看郑氏的。
“北疆不太平了?”郑氏说的疑问句,声音里却是肯定的。
“娘,您就别忧心了。”林乔给她拢拢身上的薄被子。
“你也忙着吧,以后少来些。静和陪着我就好。”
“娘,您喝点汤。”林乔避而不谈。
郑氏默然。
“殿下,您的信。”
小双在帐外喊了声。
祈静看向郑氏,郑氏点点头,祈静便掀着帐子出去了。
“怎么了?”祈静压低声音,离大帐走远了些才问道。
小双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封信。
“大公主在京里找到我们的人,加急送的。”
“你去吧。”祈静拿着印有红泥的信,心事重重的挥挥手。
回到帐子里的时候,祈静又带上了些笑。
“母亲。”
“可是有事?”
这,祈静有些踟蹰,大公主难得来信,她也不确定大公主都说了些什么。
“皇姐给我送了封信,我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京里出事了?”郑氏问道。
祈静是这样想着的,面上却不露出纰漏,“应该只是寻我说些什么,不打紧的,母亲不用担心。”
郑氏摇摇头,“你们别哄我,乔儿,北疆的战事,是迫在眉睫,大军是不是准备提前来攻了?”
林乔神色纠结片刻,“是急,但是大营里的军士在薛神医的救治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迎战不算什么难事,娘,不需劳心。”
“我瞧着却不是这样子。”郑氏冷下脸,“娘不糊涂。”
祈静霎时觉得手里这封信有些烫手。
果不其然,郑氏接着道,“京里也不太平,是不是?静和,跟娘说说,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祈静迫不得已拿出信,细细扫了两眼。
她的面色不变,“京里那几位皇子又斗起来了,皇姐劝我们尽早回去。”
“嗯。”郑氏沉吟片刻,“既是如此,你和乔儿便早些回去也好。这一战结束,我们便尽快回去。”
“好,母亲。”祈静强笑。
这场战役来的猝不及防。
没过三日,总攻的号角就已经再次吹响。
戎狄来犯!
祈静给林乔压好衣角,把护心镜递给他。
她眨了眨眼,“藏秀——”
林乔握住她的手,“怎么?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祈静没反驳,真正的战场,她也是头次见。
只看着大营里兵将严阵以待,飒飒凉风吹动林乔的发丝,他身上的银甲亮的反光,就有些退怯。
“是有些怕。”她反握住他的手,“我和母亲都在等父亲和你,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林乔摸摸她的头,“放心。”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和林乔在一起,祈静似乎总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她最后的印象,就是林乔踏着晨光,身姿挺拔,回首对她一笑,便上马离开了。
这场战役持续的更久。
祈静心烦意乱,什么都弄不好了,索性放下手里的事情,去了郑氏的帐子。
“静和。”郑氏是醒着的,她招招手,让祈静坐她身边去。
“母亲。”
郑氏仿佛知道她的感受,只是陪着她,等着,熬着。
可是,直到天黑,人也未见回来。
郑氏还能笑上些,“这是常事,战役总是要打上好几天呢。”
虽是是这样说,祈静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郑氏眼底划过得一抹忧色。
“母亲,戎狄现在攻城,我军应对起来,有几分把握?”
她对军事,一窍不通。
“你放心就是了,军队的将士都是老人了,况且,我瞧了这次布防图,精妙非常,不会出问题的。”
“嗯。”
直到入夜的久了,祈静才从昏醒中回神。
人还没回来,今日是不可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