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所见,西提司可能不会相信这一幕真实发生了。自从王子回归后,他就一直表现得更像是一头野兽,而非人类。他咆哮着,残忍凶暴,冷酷无情,遗失人性的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西提司并不赞同王子的杀人方式和杀人理念,但只要王子能康复,他在未来战事中所起到的作用便无可否认。贝雷特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帝弥托利,所以西提司至少还是选择了遵从贝雷特的判断。西提司本人并没有看顾王子的必要,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几个星期下来,西提司确信,贝雷特的洞察力真的同以往一样敏锐,因为王子在康复,他开始有肉眼可见的进步了。他的身姿愈发挺立,头脑愈发冷静,作战会议中也再度出现了他的身影。或许,并非所有的希望都是空想;或许,只要付出时间和努力,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或许,一个人会彻底迷失自我,但他仍有办法重新站起来。有那么一小会儿,西提司想起了他的兄弟,印迪哈和玛库伊尔。
当西提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帝弥托利已经站起身,朝一个小摊走去。西提司决定小心翼翼地尾随他,因为他对王子来这里做什么很感兴趣。据他所知,这位未来的国王并没有离开大修道院的理由。
帝弥托利朝摊主走去,很快便买下了一样……园艺工具?王子并不喜欢光顾温室啊。但西提司想起贝雷特先前曾和他说过,他的那把旧铲子断成两截了。
西提司笑了笑。他现在还没有认可王子,但若说有一点确定无疑的话,那就是帝弥托利正在努力获得他的认可。西提司也许还是会关注一下老师和向他求爱的法嘉斯下一任国王的,他得确保帝弥托利就是那个能和贝雷特共度余生的人呀。
想和帝弥托利说上话很难。起初,他躲藏在破败的大教堂中和亡灵对话,拒绝回应生者。之后,他厉声斥责起每个人,把他们通通骂跑。再然后,他时常会用冷漠的腔调作出简短的回答。到了现在,想把他从老师身上扒下来又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雅妮特和梅尔赛德司朝他微笑,亚修冲他眨巴小狗狗一样的双眼,王子殿下也是不会乖乖跟他们走的。所以,为了能和王子殿下单独说上话,青狮子学级设计出了一套天才般的行动方案。而且,这个计划还不能让贝雷特知道。那么,又一次地,芙莲对王子使用了救援。
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大家留意过老师的日程安排。他们发现每当贝雷特上门找西提司一起喝茶的时候,帝弥托利都会站在门外等待。于是,当贝雷特又一次走进西提司的办公室时,芙莲不失时机地把王子传送进了花园。
在那儿,帝弥托利发现,自己被围坐在茶桌边上的学级伙伴们包围了。
那么就开始吧。
“你们是在和我开什么奇怪的玩笑吗?”
梅尔赛德司往他手上塞了一盘蛋糕,帝弥托利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帝弥托利~”
“出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一直没管过这事儿。”
“但既然你现在已经好多了,那就是时候谈谈正事了。”
“你对老师,到底是什么打算?”
王子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一片有趣的红晕。大家知道,他已经完全变回来了。换作几个月前,他们的王子殿下这时就已经会把所有人戳爆,然后冲出这里了。
“我们知道你爱着老师,但你和他讲过吗?”
“一起睡觉固然好,但你不想跟老师坦诚相见吗?”
“还是说你打算放手?”
“但老师可是相当理想的交往对象呢,我绝对会追他的。”
“不!!”
帝弥托利站了起来。他握紧拳头,手中的盘子已然四分五裂。
“老师是我的!”
“哦~占有欲可真强。”
“但老师现在还不是你的呀。”
“大家都能给他送礼物,都能在他面前显摆自己,你能给予老师他应得的爱和关怀吗?”
帝弥托利很快清醒过来,刚刚的愤怒似乎无影无踪。他盯着自己的双手,肩膀耷拉了下来。
“他……他是我回到这里的唯一原因。我试着让自己相信,他已经死了,我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但我却始终抱着一丝希望。我希望他还活着,我还能再见到他。我希望他还没有成为死在我手下的亡灵的一员。
而现在,他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是得到了女神祝福的人,而我只不过是个畜生而已。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我太自私了,我还是想待在他身边。我在利用他。我沉溺于他的善良之中,像个寄生虫一样蚕食他的时间和耐心。我明明知道的,可我还是渴望着他能摸摸我,表扬我,冲着我笑。有时候我会想,我会想让他也对我产生这样的感觉,但我……我没有资格要求这些。”
“去跟他讲。”菲力克斯打断了帝弥托利。
王子的悲伤感染着大家,众人揪心不已。他们聆听着挚友的悲声,聆听他那残酷的命运……泪水渐渐盈满了他们的眼眶。
但菲力克斯还在继续说。
“不要陶醉在自我感动之中,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哀嚎。山猪,告诉他。”
“菲力克斯说得对。是单相思而已,还是有机会?不问一问的话,你永远不知道答案。”
“殿下,您应该向老师表达您的爱意。”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找你聊一聊?我们知道你爱着老师。但是啊,我们还知道,老师也是爱着你的。”
“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
“我们看到他是如何冲着你笑的。”
“他可为你感到自豪了。”
“他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视着你的时候……提起来我都要起鸡皮疙瘩。”
“他总是会朝你靠近。”
“他信任你,把他的后背交给了你。”
“谈起你的时候,他的语调就会变得很温柔。”
“他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更开心了,我们都看得出。”
无数条情报和笃定的话语席卷而来,帝弥托利呆住了。他不知该作何感想,也不知该相信谁才好。他想要相信他们,相信那些甜蜜的诺言正是老师对他的爱的回应,但亡者的声音正在他耳边无休无止地回响着:你不配被原谅,你不配获得幸福,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老师……他……他是爱我的吗?我……我不配……”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今天,他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只能靠王子殿下自己了。虽然迈出这一步可能还要花上许多时间,但值得庆幸的是,老师也会一直等着他的。
“我们希望你们俩可以获得幸福,你应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但给我记住,如果你伤害老师的话,管你以后是不是国王,我们都会砍你的。”
“喂!”
“怎么了?我们当初不就是为了砍他才策划了这一切吗?”
帝弥托利发出一声苦笑。
“我会在那之前就杀了自己的。”
第八步:并肩而行,朝夕相伴 END
第9章 Chapter 9 言语
在士官学校上学的时候,帝弥托利听贝雷特说话总是全神贯注的。王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老师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无需开口时,他便保持沉默,只是点点头,摆摆手,权当表态。正因如此,大家都觉得贝雷特是个很难看透的人。他面无表情,令人望而生怯,不声不响的样子也很古怪。帝弥托利倒是迅速地习惯了。老师让他想起了杜笃。他们两个人都是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言简意赅地说。
所以,帝弥托利知道,贝雷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都有其意义,这也是他一直都很喜欢听老师表扬自己的原因之一。贝雷特对他的评语和褒奖出自真心,和那些试图讨好他的贵族和小姐们全然不同。老师会一边鼓励他,一边为他出谋划策。他对帝弥托利的表现直言不讳,也会给出可行的改进方案。王子乐于见到这一幕。他喜欢上了有老师在身边的感觉,便总是去找他。很快,帝弥托利便意识到,他对老师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钦慕之情。
王子从最初便被贝雷特所吸引了。这位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强大而又神秘的佣兵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个人感受姑且不论,他欠贝雷特一个人情。这名佣兵会是一个相当强大的盟友,艾黛尔贾特和库罗德也有同感。他们向贝雷特承诺,如果他感兴趣的话,他们便会让贝雷特在他们各自的国家拥有一席之地,而贝雷特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被三个人一齐盯着所以不知所措吗?帝弥托利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