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林奚如此恭敬,却没有对鲁昭下杀手,想必也是顾及林奚,说明他的确需要林奚,瘟疫之言多半不假。
可是治好一座小城的瘟疫,对铁血好战的大渝人来说,并不算得上是什么大功,不足以让他官复原职。
他着急要治好这瘟疫,究竟是因为什么…
难道说…
想通了这一关节,与覃凌硕的周旋,对萧平旌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康王殿下向来只醉心军事,怎么如今对一场小小的瘟疫如此上心?”萧平旌故意问道。
他看见覃凌硕的眉眼不安地抖了抖,便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康王殿下,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而已,算得了什么,是吧?几万条人命而已,于大业而言,更是微不足道,对不对?”
他步步紧逼,覃凌硕的几个手下也持着剑形成一个包围圈。
“可若是这几万条人命,能换来大渝皇帝的重新赏识,能让阮英闭嘴,那可就是值钱的人命了,你说是不是?
只要你掌握了瘟疫的解药,只要几个人把瘟疫传出辽城,那整个大渝,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对不对?”
覃凌硕被他越说越心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只要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萧平旌就能将他酝酿了这么久的妙计全盘推演出来。
辽城的瘟疫,本是老天给他的礼物,他只要用好了林奚这个人,就能回到大渝的金阶之上,可如今,却要功亏一篑了!
他恼羞成怒,既然计划无法完成,不如杀了手心里这个女人泄愤,也叫萧平旌尝尝这心痛的滋味。
他反手便掐住了林奚的脖子。
“萧平旌!你是谋略无双,可你太狂妄,这女人还在我手里!”
萧平旌却仍不疾不徐,一句话就熄了他心中的火气,“你急什么,怎么说也是一城人命,谁说我们不救了?”
覃凌硕一愣,松开了手。
林奚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以手肘向后一击,趁覃凌硕捂住肚子的空档跑到了萧平旌身边。
覃凌硕只当自己又中了一次计,索性鱼死网破,“萧平旌,我知道你武艺无双,可我带的这几个精锐也不是吃软饭的,索性,咱们同归于尽便是。我几条人命,换你大名鼎鼎的怀化将军,我不亏。反正大梁只剩下个草包皇帝,气数已尽,你顶多为他们挣了几十年太平。要是你也死了,这天下,便早晚在我大渝铁骑之下!”
萧平旌冷笑:“我可没有兴趣和你一起死在这里。我告诉你,这瘟疫,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解!”
覃凌硕轻蔑一笑,对这话置若罔闻,救一城的老弱病残,和拖死一个怀化将军,对他而言,显然是后者更划算。
“我知道,你的计划被打乱,你不愿费这个心神去救人,不如在这里把我困死。可若是这辽城瘟疫,叫阮英知道了,又当如何?”
覃凌硕更加不屑,“怎么,长林王殿下竟已手眼通天到隔空传话的地步了?”
萧平旌知道他不会相信,只能赌一把,他装作好整以暇的样子,“今日你我在此重逢,便不必管朝堂的礼仪,我倒是想带康王殿下见识见识江湖的规矩…琅琊阁的鸽子,康王殿下不会没听说过吧?”
他口哨一吹,不一会儿便有两只鸽子飞来,那是老阁主派给他的。
其实此刻,他没有机会写一张信笺,更不能指望鸽子将信直接送到阮英处。
他在赌,赌覃凌硕心中的恐惧与不甘。
萧平旌知道,对付覃凌硕,没有任何东西,比“阮英”二字更管用。
覃凌硕终究泄下气来,“说吧,你想怎么样。”
“你将鲁昭放回去,我与林奚去辽城,林奚从前解过瘟疫,此次想来不会更难。待林奚确诊后,便会将方子交与大渝济风堂。我与林奚不可能在大渝久居,写出方子确认无误便会离开,倘若我们听到别处瘟疫再起,亦或是你逼迫济风堂交出药方,那这事的前因后果,不出一刻便都会飞鸽传书至大渝皇城。
记着,你只需关闭城门,防止疫情扩散,其他的事不用你管。尤其,一不准接近济风堂,二不准散布疫情。
否则,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我都有一壶够你喝的。”
听这一翻安排,林奚有些诧异地望了望身边的人,他只知那两年的军营生活让他改变不少,却不知,他已成长为这样滴水不漏的人。
短短半个时辰的周旋,不仅拆穿了覃凌硕的计划,更想到了万全之法,既保证了她的安全,又让她不误医家职责。
覃凌硕愣在地上,许久不说话。
“当然,若是康王殿下不甘心,在下也不介意与你们切磋一场。你,加上你这六个精兵,我还是有把握保证林奚万全的。到时,辽城的瘟疫照样解,康王殿下却要青史无名了。”
覃凌硕知道,萧平旌林奚鲁昭三人,个个武功都不差,真要较量起来,他什么也无法保证。
“好,就按你说的做。”覃凌硕颓然道。
萧平旌为鲁昭松绑,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便让他回草庐等消息。
他随便牵了匹马,与林奚共乘一骑,回头道了句,“我与林奚自会去济风堂诊病,也还请康王殿下回去早做准备。”
刚走出几步,他还是纵马回头,加了句:
“康王殿下,若是挽救辽城百姓于水火,已是不世之功。”
-TBC-
第六章 忽如远行客·江湖
*《忽如远行客》完结篇。
*江湖悠远,舒服自在。
鲁昭在草庐等到第七日早晨,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将军临走前叮嘱他,若七日未归,则先飞鸽传书至琅琊阁,再快马驰金陵找荀大统领。
这已经是第七日了。
好在,在他在老王爷墓前拜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
“将军!!”
鲁昭心里莫名生出股久别重逢的激动,冲到他家将军面前,看那阵势,简直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林奚下了马,一看鲁昭这神情,识趣地走回了屋。
“将军,可担心死我了,我连信笺都写好了!”
萧平旌却没有心思听他诉衷肠,他记挂着林奚的病。
林奚在辽城第一日,看了十余名病人之后,心中便有了底,这场瘟疫也是自水源出的问题,与金陵那次差不多,形势却比那年金陵缓和得多。
她以当年金陵瘟疫的药方为基础,调试几次之后,便试出了合适的方子。
本来按照约定,试出药方后,交与济风堂即可,可她还是不放心,想要多留两日观察。
萧平旌虽担心覃凌硕异动,可也深知林奚医者之心,便答应了。
谁知,覃凌硕那边没出什么幺蛾子,林奚却病倒了。
他日日跟在林奚左右,那日见林奚身子一软就倒下了,吓得不知所措,那年金陵的恐惧的忧虑再次袭上心头。
他慌慌张张地喊大夫来看,被告知林奚只是操劳过度,加之辽城北荒之地,他们来得匆忙,没有其他准备,所以有些风寒,他才松下一口气,发现自己背后竟是一片冷汗。
待林奚精神好转醒来,已是第五日了。
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林奚再留在辽城,一刻不停地回到了梅岭。
一路上,林奚一言不发,萧平旌以为她是气自己不让他多留两日照顾病人,便也悻悻的,不敢多话。再加上赶路匆忙,二人这一路上竟是一句话也没讲。
可鲁昭依然是那个没有眼力见的鲁昭,他哪看得出来他家将军记挂着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倒苦水,末将心里苦啊,末将担心将军啊,末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啊云云。
萧平旌一面给父王上香,一面听他如此聒噪地叽里呱啦,终于没了耐心,幽幽地问了句:
“你在军中告了几天假?”
非年节日里,将士告假,最多八日,算起来鲁昭只剩最后一个下午了。
鲁昭被这一问给问愣了,慌得结巴起来:
“哦对!将军这…这是第…第几日了?”
萧平旌淡然:“第八日。”
鲁昭一拍脑袋,酉时清点之前他若还不能回去,那可就是叛逃的罪名!
萧平旌见他被吓得这一副傻样,咳嗽了一生,好心提醒道:“你还有四个时辰,从这里回军营,快马可到。”
鲁昭连忙去牵马,又慌慌张张地给萧平旌行了个礼,一眨眼便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