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摇摇头：“记不清了，或许丢掉我的人怕我去找麻烦，所以把我的记忆抹掉了吧。”
“那你在苍山脚下的数年，是如何生活的？”
“就是找果子，抓鱼，猎小兽吃，不过后来苍山一带不是发了大水嘛，什么吃的都找不到了，所以饿晕了，被你带回来了。不过幸好你带我回来了，我一个人生活的那几年，可寂寞了，我在山里面转了好几圈，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没有记忆，孤独一人。因为灵物一开始，或许是一花、一木，吸收了足够的灵气，幻化为人，所以她自然没有之前的记忆。
独自一人住了数年，因为苍山毕竟是镇压了恶龙的地方，等闲的人根本没有胆子靠近。
她这千年来，连真身都化不出来。因为灵物只有与对应的邪物同归于尽的时候，才能化出真身。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
那又能怎么样呢……
苍辰轻声叹了口气。
小月倒是觉得奇怪，之前苍辰还劝她不要再想前尘往事，如今自己又在追问，倒真是不符合他那言出必行的性子。
“苍辰，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你想多了。”说罢起身去找一清。
关心则乱。
莲池边，一清却是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丫头，居然是对抗那九翼天龙的灵物。然而震惊之余，却更为担心，苍辰与夏月之间尚未明朗的感情，不知道又要因为此事生出什么变数。
“我从未认输过，这一次也一样。我会护着她，生生世世，长长久久。”
他做这个决定，自然是犹豫过的。
他并非等闲的神仙，是望族后裔，既担负了这个名头，也担负着责任；即便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头的散仙，他心中的大义也不允许他对四海太平冷眼旁观。而夏月是灵物，灵物的命运就是用魂飞魄散换天下太平。若夏月的身份被知晓，有朝一日那恶龙破了封印，她必定要履行她身为灵物的职责。
不管她是否愿意。
他的心中自然是万般纠结的。
他有私心，他是神仙，却并非磐石，他亦有七情六欲。可如今，无论他怎么努力望，却望不到他曾经设想过的美好的将来。
既然他身上的担子与他的希冀想坐，他又两边都割舍不下，那么，便只能求一个最周全的法子。
夏月是要保住的，那九翼天龙，也非死不可。
那么，就让他承担一切。
“你要我怎么做？”一清自然是会站在苍辰那一边，他心中知晓，苍辰是一个活得再明白不过的神仙，不会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
“如今冥界野心勃勃，已经盯上了小月。我们现在要做的三件事，第一，是保护好小月，不让她落入冥王的手里；第二，小月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第三，要盯紧苍山，守好那恶龙的封印。我知道你这里有不少的宝物，有没有什么宝物，能够让我时时刻刻知道小月的行踪的？”
一清拿出一串手串，血色的圆珠之间点缀着一个铃铛。
“此物名为追魂。圆珠就是寻常的珠子，不过上面施了术法，铃铛却是一个好物件。你只需将你的血滴在那铃铛上，再让小月戴上这个手串，便能时时刻刻知晓她的行踪。若她遇到危险，这手串上的术法也会做出一个仙罩帮她抵挡一阵，并且震动铃铛唤来你。”
“一清，多谢。”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但凡你做任何决定，你心里要清楚，你还有我这个朋友。你甘愿做小月的盔甲，我也愿意做你们的后盾。”
苍辰曾犹豫，是否要将这珠串的作用尽数告诉她，但是一想到他已经瞒了她那么大的一桩事情，便再也狠不下心。
做不到万分坦诚，至少，别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夏月，我只瞒你一件事。
只一件事。
原谅我。
“这个手串真的那么神奇？那好，我就收下了，以后我叫你，你可要随时出现在我身边啊。”
他并未料到，她会如此爽快地戴上那手串，不问缘由，也无推拒。
“如果你觉得不自在，可以不戴的。我只是觉得，你带着这个手串，去哪里我都会放心一些。”
大不了，他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就好。
“为什么不自在？”她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手腕上的珠串：“你又不是旁人。”
她心中明了，他是担心她的安危，她也清楚，他有事瞒了自己。否则为何从人间回来，便顾不上和她说一句话，急匆匆地去了藏书阁，一待便是三日，却在自己问起时，假装若无其事。
他分明是在找关于她的东西。
血结术。
他去找一清之后，夏月并未离开藏书阁，而是从苍辰放书的原处取下了那一本书，看见了他勾出的冥界血结术。
人间尸体白布上的血，他的衣服上的血，其中必定有关联。
难怪人间那一日，她会遇见那位奇怪的女子两次，原来自己是被冥界盯上了。
可是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冥界记挂的？
第7章 日暮
自夏月的身份暴露以来，谷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一清与苍辰二人都颇为紧张，不仅在谷口设了仙障，更是日日提醒夏月要将那珠串戴在身边。
夏月自然知道，背后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虽想要问个清楚，每每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强压着。一清与苍辰自然是为了她好的，既然他们不想要她知道，那她也没必要再问。
一切自有安排。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她担心的，并非自己，而是苍辰。他在外人面前，本是个话少的神仙，只有在她面前才略显活泼一些，如今却也变得沉默了，甚至连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的那股劲头也没了。他的眉头总是皱着，像被风吹皱的一汪水，但似乎又怕她担心，于是总是强撑着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好看的双眼，却没有昔日的那番光彩。
夏月却觉得，这样的他似乎更加真实。她此刻望见的，不是一个呼风唤雨的神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有血有肉的人。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样究竟好不好。
“喂，苍辰，万事都是天命，不用忧心了。”苍辰站在莲池边沉思的时候，她化作一只小狐狸，跳到他的怀中，两只爪子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想要把那解不开的愁绪全部消除。
苍辰手一挥，怀中白色的小狐狸变成了一身白衫的女子。
“这么主动？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他的唇边衔了一丝笑意，一双眸子幽深得很，再多看一眼，便要被吸进去。
他缓缓地低下头去，温热的气息全喷在夏月的脸上。
他似乎刚刚喝过酒，一股好闻的酒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夏月只觉得一张脸烧得慌，连带着耳后都在发热，慌慌张张地从他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谁让你和一清最近都神神叨叨的，我做的饭都没人吃。”
“我看你是做饭做得不耐烦了，想要寻一个由头偷懒吧。”
原本是想好好安慰苍辰的，没想到最后却让他担上了做饭的重任。
夏月觉得自己颇不厚道，但是看苍辰颇为认真，并非在开玩笑，猜想也许做一些别的事能够让他少想一些，于是便拉上了一清，三人去人间采买肉食蔬果。
在人间的市集上，却遇见了昭歌。
在凡间撞见一个神仙便是稀罕事了，如今一见便见着了三个，昭歌自然是不胜欢喜，十分熟络地同夏月打了招呼，更是在夏月问她为何会来人间的时候，喋喋不休地抱怨了江彦一大通。
“我那江彦表哥真是个闷葫芦，我去天宫本来就是为了他，不过他倒好，成天就是公务公务，连一顿饭都顾不上和我吃，一天下来两句话也不和我说，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也难怪，他虽然那么喜欢你，却搞不定你。我实在太无聊了，便来人间走走，不过这人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夏月下意识地忽略了前半句话，问道：“人间好玩的很多的，昭歌公主有银子吗？”
昭歌眉头一皱：“银子？什么银子？”
夏月汗颜。这昭歌恐怕是第一次到凡间，不知道凡间的规矩，所以才觉得凡间无趣。可如今看来，昭歌不过是个直爽的女神仙，倒也不讨人厌，于是便问昭歌想不想去往生谷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