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的血,白布上的血……
苍辰面色如常,心中却不那么镇定。
“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把那件衣服洗干净的。”
夏月仔仔细细地回想,继而邀功一般说道:“本来之前还洗不去呢,不过我洗了没一会儿,那衣服上的血迹就消失了,大概老天爷也觉得我辛苦吧。”
心中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强压着,陪着夏月四处乱逛。快要会往生谷的当口,夏月方才想起来一清要的糖葫芦,于是他便去买,夏月则在一处酒楼前等他。临行前苍辰却悄悄施了一个术法,做了一道看不见的仙障,将她罩起来。
但他并未去卖糖葫芦的小摊,而是去了一处巷口,在黑暗中默默观察。
夏月等得无聊,蹲在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乱画,也不知道要画什么,最后画了背着她的苍辰。
“都等了这么些时候了,怎么还不来?”
正嘟囔着,眼前却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堪堪在她面前定住。抬起头来,却发现是刚才石桥上的那个女子,方才还是一副泪眼朦胧悲痛欲绝的模样,如今唇边却挂着笑,,眼中一片墨色,透着黑夜的气息。
“这位姑娘,你的亲人这么快就安葬好了啊?”她多了句嘴。
“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同我走一趟吧。”语气沉重冰冷,与刚才判若两人。
说罢那女子念了个口诀,手掌朝她面前一晃:“睡吧。”
夏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个姑娘好生奇怪,这大街上,你要我怎么睡?你好歹给我搬一床被褥过来吧,说话也忒不负责任了。”
那女子却是脸色大变,迈着大步子匆匆离开,消失在黑暗深处。
第6章 惊蛰
数千年之前,九翼天龙为祸四海三界,令三界伤亡惨重。最后关头,是仙界力克万难降服妖兽,换得太平。为此,先冥王为表感激,允诺与仙界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甚至于每年都向仙界呈上许多贡品。妖兽被封印在苍山下的第两千年,冥王病逝,其子戎乐承冥王位。然戎乐虽为先冥王之子,父子性情却大相径庭。先冥王知足常乐,且信守诺言;戎乐却是野心勃勃,竟妄想背弃先冥王的誓言,欲让仙界俯首称臣,称霸三界。
血色的冥河流向地底,黑暗中的灯火,像是困兽的眼。与凡间一般无二的景象,确是一派的黑色,透着死亡的气息。
冥宫大殿上,冥王戎乐神色冷淡,自斟自酌,面前摆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大殿中央却出现一团黑烟,瞬间化作一个女子的模样。漆黑的发,漆黑的眼,苍白的脸,血色的唇,当真像极了一朵杀人的罂粟。
“琴煞,此去可有何收获?”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对付那九翼天龙的灵物了。”
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
灵物便能够完全摧毁那九翼天龙。
然而灵物的出现,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这世间数十万年来,曾出现妖兽无数,却从未出现过灵物。
冥界与仙界硬碰硬,是万万讨不到什么便宜的。数千年戎乐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败仙界的方法。
千年之前,冥界的圣物追月盘察觉到苍山灵物的气息,戎乐便知时机到了。可等到去了苍山之时,那灵物已经了无踪迹。数百年后苍辰十分招摇地插手了夏月与江彦之间的那一桩事情,惹得众仙议论,魔界也因此知晓了夏月的存在。众人皆知,夏月是苍辰去苍山去查看封印的时候顺带捡回来的,魔界也因此开始怀疑夏月的身份。
但是往生谷是个灵气颇足的地方,灵物身上的那一点灵气也因此显得微不足道,因此他们并不能确定夏月是否就是那消失的灵物。
直至今日。
数千年来,冥界一直在找寻办法,确认夏月灵物的身份,以及,带回灵物。奈何往生谷与仙界并非冥界人士所能随意出入,且夏月一直跟在苍辰身边,所以难以找到机会下手。因此冥王便差遣了不少的冥将,潜伏在人间,伺机而动。
冥界有一门术法,唤做血结术,以血为引,身上带着相同气息的两件事物,便会相互吸引。
数月之前,琴煞也曾遭到冰兽袭击,因此与其缠斗了一番,免不了一番伤亡,迅速逃走。然而尚未走远,便撞见苍辰与江彦前来降服冰兽,亦看见了两人身上血迹斑斑腾云去往往生谷。
那冰兽本就是因为九翼天龙的怨气而生,身上自然流淌了与其相似的血液。而灵物之所以能够镇压邪物,便是因为它能吸引邪物身上的血液,让邪物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碎裂而亡,当然,那九翼天龙全身滚烫的血液注入灵物之中,也会使其全身如烈火灼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全身血管爆裂,魂飞魄散。
琴煞便做了最好的设想:夏月便是灵物;而苍辰与江彦衣物上冰兽的血液,会被夏月吸引,伺机注入其体内。
因此琴煞便将自己衣物上的血液,用法术注入了一冥将体内,做成一具尸体,并上血结术,用来验证夏月的身份。
果不其然,夏月见那鲜血,竟像是被下了魔咒一般,不能自持。
她就是冥界寻找了数千年的灵物。
“只可惜,属下没能将那夏月带回。那苍辰竟然将夏月留在街边,设了一个结界,想必从一开始便有所察觉,来了一个请君入瓮。此刻恐怕已经察觉到了我的身份。”
“无妨,这数千年来仙冥两界相安无事,我就不相信他会蠢到没有证据就来挑拨两界的和平;再说了,我看他对那夏月倒是很在乎,想必不会轻易外人知晓她的身份。我们有的是机会,不着急。”
“可是若他一直将那夏月护在往生谷中,我们又如何下手?”
“百密一疏,我就不信我没有机会下手。”
父母故去,天命如此,不可强求;降服恶龙,大义所在,无所畏惧。苍辰是一个深谙道理的神仙,对世间万物生死别离都十分地看得开,也从不会轻易便乱了阵脚。这是数千年来,苍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人间元宵节的那一日,夏月那般反常的举动,让他对桥边的白衣女子生了异性;叫夏月留在原地,不过请君入瓮。知晓冥界对夏月有所图,并不让他觉得害怕,左右不过日夜将她留在身边细心照看即可。可那背后的原因,却让他十分地不安。
去藏书阁不眠不休地看了两三日书,最终找到了冥界的血结术。
那日降服冰兽的时候,他发现那冰兽已受了伤,想必是被冥界的人伤了,流了血。
夏月同他讲,那日他衣服上的冰兽的血迹转眼间就被她洗了个干净,如今看来,却并非是洗了一个干净,而是那血液进入了她的体内。
这世上,能自发吸收血液的活体,也只有灵物了。
当年他是在苍山脚下捡到夏月的。
苍山既是一个封印九翼天龙的好地方,也能养育出专门对抗那恶龙的灵物。
只是灵物的出现必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结合,极为难得。苍辰万万没想到,他身边的夏月,竟然就是一个灵物。
“万一她不是呢?或许,她在苍山脚下生活的那数年,偶然撞见过灵物,所以身上带有灵物的气息。对,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他喃喃着,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拿着书的一双手也禁不住开始颤抖。
夏月却在此时进来了,端着一壶茶和一盘糕点,盘腿在他对面坐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苍辰,自从我们从人间回来,你就跑到这藏书阁里面,这都两三日了,也不见你出来,我想你该饿了,所以给你做了一点吃的送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苍辰合上书,摇摇头:“没有。”
夏月却觉得苍辰的脸色有些苍白,遂用手抚上他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那日人间那么冷,莫不是着了凉?也没发热呀?”
“可能是藏书阁太冷了,无妨。”
“那便好。”夏月边说边把一盘糕点挪到他的面前,“你最爱吃的,我可做了好久呢,要吃完啊。”
苍辰拿起一块小巧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清香在舌尖蔓延开。
“小月,你真的记不起你在苍山脚下生活之前的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