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私心用不着与薛氏说明白。眼看薛雅娴说不通,冷枭言也失了耐心,丢下一句:“朕意已决”,摔袖出了长禧宫,独留敬妃一口气堵在喉间,差点儿喷出血来。
……
要不是这狗男人是亲儿子的亲爹,以后儿子过的好不好得看狗男人的态度,敬妃真敢拼着一口气越过冷枭言将安素仙弄死——不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不能让皇嗣将来没脸么?只要不是抓到她亲手整死安常在,哪怕陛下心知肚明,难道能为了个死人给皇子生母没脸?
就算降位份,以她的家世和薛家的军功,了不得连降三级当个婕妤。薛雅娴掰手指算算,觉得还是划算——反正敬妃也好婕妤也好,上头都是皇后与容妃,不过是少些份例,她跟前养着皇子,皇后定不肯亏待了她。
她这边蠢蠢欲动的画着圈圈诅咒明纯宫,而明纯宫早已一片乌云盖顶。两位太医的判断并没有错,三皇子在退了热后只有些咳疾,服了几日的汤药后渐渐好转,只是人更瘦弱的一圈。祉福小公主却到底没扛住感染,在持续三天的高热后,夭折在了安贵妃的怀中。
“怎么会这样?”安素仙哆嗦着嘴唇不肯相信:“怎么会,我的祉福,怎么可能会死?”
“安常在,节哀顺变吧。”太医无奈的躬身。无论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医者仁心,他们都希望将小公主救回来。可这病症实在是发展的太快了,连闵院正所教的降体温的法子都没用,小公主擦过两轮烈酒后非但没好,反而更虚弱了。
如此一来,只能重新用回汤药降温,小公主扑腾着将第一碗药打落在地,第二碗尚未煎好,人却就不行了。
他们亲眼看着小姑娘的脸色从赤红变为煞白,哭闹声变为虚弱的喘息,最后终于没了动静。尸身的温度一点点凉透,安素仙茫然的抱紧女儿,头脑中一片空白。
“啊——”
终于接受这结果,安素仙发狂般撕扯着太医。闵院正躲开安氏的九阴白骨抓,示意宫人去请陛下和皇后。
实则帝后早就对这结局有了心理准备,连灵柩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入殓后送入别庄停灵。
第69章 盒饭第二个
因小公主年岁尚幼, 并不需要治丧,只停灵七日便送入皇陵。失去了女儿这个护身符,安素仙彻底绝望了, 不等皇帝将她贬入浣衣局, 索性一根白绫随女儿一块儿下去。
皇帝要谁死, 谁也没法苟且偷生。同理,皇帝不想谁死, 谁敢自行了断, 肯定也会让皇帝陛下暴跳如雷。
冷枭言这会儿便气的头疼:“她硬气!她竟然敢死!朕给她一条生路, 她非但不感激, 还敢与朕对着干!”
乾元宫的宫人跪了一地, 生怕在陛下暴怒之下殃及池鱼。唯有周平不怕死的躬身,将一封血书呈上:“这是安常在绝笔。”
冷枭言“哼”了一声, 一副不想过问的模样。周平却是头铁,始终保持躬身的模样,直到皇帝陛下气呼呼的将书信接过。
出乎皇帝的意料,安素仙的遗书中并无丝毫戾气, 只有情真意切的忏悔和对母亲与女儿的思念。她自陈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亦不忍沦为奴籍污了母亲与女儿的名声,才选择私自了断余生,恳求陛下的宽恕。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是她这一年多吃斋念佛,字迹里真多了几分佛性。一篇遗书细细读来,冷枭言心中的怒火已经被一点点消弭。
安氏已死, 死者为大,没了这怒气,想起来的多半就是好的了。
至少她对女儿的疼爱是真心的,对母亲的孝顺是真心的。无非是人太蠢了,母亲的死让她钻了牛角尖,把云氏当做仇人……
所以都是云氏的错!冷枭言自觉想明白前因后果。安素仙虽然做下错事,可这些手段在后宫争斗中简直寻常的不能再寻常,实在是薛氏运气不好,才被波及到无妄之灾。
且说的直白些,要不是薛氏自己不安分口无遮拦,又怎么会被人算计?想想前几日敬妃出言顶撞的模样,冷枭言一点儿不纠结的下令:“安氏伤心过度不幸身死,看在她对小公主的一片慈母心上,着以昭仪之礼安葬——就葬在小公主身侧吧。”
这旨意一出,前朝并没什么反对之声。毕竟敬砚姝封口封的快,哪怕薛家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安氏被歹人挟持不得不伤了三皇子,并无之前安氏算计云氏连累薛妃的供词流传出来。大伙儿一想,安氏也不过是受害者,亲女儿和别人生的儿子放一块儿,是个人都得选亲生的啊。
尤其是如今三皇子还好好活着,小公主与安氏却是死了,哪怕薛家略有不甘,也不至于和死人过不去。
皇后娘娘伺机放出风声,将黑锅栽在前朝余孽头上,再半真半假的与去岁被陛下处死的沈氏联系在一起。前朝的大人们谁还有功夫考虑一个嫔妃追封的位份是否得当?还不赶紧满地界儿的找幕后黑手啊。
朝臣的注意力被彻底带歪,身为当事人并知情人的敬妃却是快炸了。哪怕安素仙如她所愿的死了,可陛下以昭仪之礼葬她,不就是将安氏之前做下的那些勾当一笔勾销?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让薛家为她和三皇子撑腰?不说父亲肯不肯出头,只皇后明令禁止外传消息,她就没那个胆子顶风作案。
——不得不说,在后宫的地界儿上,皇后的威严可比陛下强多了。
还是在宫里散布谣言?想想半年前为了阻止皇后抱养四皇子做下的手段,转头就被陛下识破,生生从贵妃打到敬妃,她再心有不甘也歇了这个念头。
思来想去却全无办法,敬妃一口心火憋的无处可去。旁的宫女姑姑看她气红了眼圈也不敢劝,唯有当初她生产时薛家送入宫里的医女不得不硬着头皮拦了:“妃主还是宽心些吧,您这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对日后孕育可是有损的啊。”
——自家妃主本是阴虚阳燥的体质,再这么生闷气,还不得气出心病来。
她不过尽职尽责的闲劝一句,听在薛雅娴耳中却是豁然开朗:既然在陛下手里整治不了安氏,那要是万一有一日,她儿子得登大宝,难不成还不能给娘亲兄弟报仇吗?
她倒是没把主意打在三皇子头上——冷青云是太医院盖棺定论的体质差,日后做个闲散皇族还能多活几年,想要宵旰忧勤兢兢业业无异于自杀,除非冷枭言再没有别的儿孙,否则皇位怎么都轮不到他头上。
可冷青云不行,不代表她不能再生啊。没有了安素仙这个蛇蝎女人在,只要她能怀上孩子,就定能平安顺遂的生下来。
心中有了念想,薛雅娴总算是镇定下来。和陛下说不通是非对错,那就索性将是非扔出去,讨得那狗男人的欢心,尽快怀孩子才是正经。
掐指算来,陈妃因皇后抱养四皇子之事已经与帝后之间起了龃龉,正是她见缝插针的好机会。薛雅娴在梳妆镜前坐下,一点点擦净脸上晕开的妆痕,重新画上一个精致的妆容。
“娘娘,您这是——”润桃上前小声问道。
“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认错。”薛雅娴说的分外淡然:“以前是我不懂事,如今也是想明白了,谁都大不过规矩,皇后娘娘就是这宫里的规矩。”
这话说的是大实话,却也是废话。要是人人都肯按规矩办事,后宫能闹出这么多麻烦事儿来吗?
宫女们不敢多说话,总归主位娘娘想清楚了总是好事。敬砚姝听说薛氏来请安倒是愣了愣:“好端端的,她来干什么?”
总不能是来告状的吧。想到她那高傲的性子,皇后娘娘再怎么无语也只能先将人招进来。只是听她说完,倒是有些懵了。
原以为她就算不闹起来,至少也得诉诉苦要些好处,可谁想她话里话外,都是悔悟之前不懂规矩,将皇后的仁慈当做理所当然,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坏了规矩。
“都是妾任性妄为,连陛下好言相劝都听不进,只想着自己要如何如何。”薛雅娴轻轻拭泪,说的情真意切:“直到今日才突然悟了,全是妾自己肆意妄为在先,陛下与娘娘耐心包容,岂敢再有不满?”
可有这样的觉悟总是好的。敬砚姝看她放低了姿态的肺腑之言,无论心里怎么懵逼怀疑她是不是被穿越了,面上都只能慈爱的安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自己能想明白,本宫便十分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