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慕容馥,像是在宫里这段时间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撩着裙摆便追着顾怀瑾去了,慕容妤看她一眼没搭理,搀扶着顾嫮,跟着欢欢喜喜的喜婆和下人们一路往婚房里边去。
外头热闹,这边也热闹,喜庆祝福的话听了好多好多遍,但顾嫮还是觉得听不够,不管听多少人说多少次,心里边都觉得暖洋洋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暖和。
进了屋子坐下,喜婆塞了个有红又大的苹果在顾嫮手里,念叨着平平安安的话,又在枕边放上了上好的玉如意。
被子下面藏着桂圆枣子等物,顾嫮只能坐在外边沿一些的位置,等到屋子里面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听见关门声以后,才出声寻慕容妤:"人都走了吗?"
慕容妤就在她身边,闻言笑起来:"是,都出去了,外面还得闹许久呢,饿么?"
顾嫮傻笑,乐呵呵的:"不饿。"
"到晚上便晓得饿了。"慕容妤小声接一句,顾嫮似乎没有听清楚。
她盖着盖头看不见,没听见慕容馥的声音,又问道:"她呢?没跟着来了?"
"寻着太子去了。"
"也好。"顾嫮的声音听上去很满意,"她来了也招人烦,你来,你跟着我坐,咱们说说话。"
慕容妤看一眼紧闭着的门,顺着顾嫮的意思坐过去,看她盛装打扮,看她满心欢喜,不忍心把自己心头的担忧说出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分散顾嫮的喜悦,便强行让自己也不要去想那么多,至少这个时候,顾嫮是满心暖意的。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特定的话题,就是东拉西扯,随便讲到个什么戳中两人笑点的话,都能捧腹笑作一团。
最开始的时候慕容妤还不懂顾嫮说的很多东西,这一个多月一直住在一起,如今也什么都能听明白了。
门突然被推开,两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顾嫮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听出来是之前给她塞苹果的那个喜婆。
"公主,驸马爷那边才开始热闹,得晚上才来,皇后娘娘有叮嘱,公主还是得稍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饿得慌。"
顾嫮撇眉,方才还没怎么注意到这个称呼问题,现在四周都很安静,公主这两个人她听了二十几年,现在反而不想听了。
她握紧手里的苹果,明知道把江玄子叫做驸马爷才是对的,却还是认真的按照自己心里想的来纠正喜婆的喊法:"别叫公主了,以后,都要叫我夫人。"
江夫人。
多好啊。
第073章 、能够交差就行
喜婆楞了一下,不太能琢磨透顾嫮的心思。
按照规矩来说,今晚上过后,顾嫮是有资格住回自己的公主府去的,历朝历代公主与驸马都会住到公主府去,以显示公主的身份贵重。
怎么到了这位景云公主身上,就。。。就要喊江夫人了呢?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喜婆抽搐着嘴角,怎么也喊不出来。
顾嫮等了半响也没等到改口的称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虽然旁人都看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皱眉:"怎么?让你喊你喊就是了?做什么哑巴?"
"公主。。。这。。。"喜婆赶紧看向慕容妤想要跟她求助,可和慕容妤的视线交织,喜婆就绝望了。
这位帝姬妤显然是不晓得这称呼之间有什么讲究的,她同样一脸疑惑,开口道:"既然已经礼成,那自然应该叫江家夫人的。"
外头那些人家,不都这么叫么?
顾嫮就喜欢慕容妤这傻劲儿,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不由得直笑:"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许你们叫他驸马爷,不许你们叫我夫人了?"
喜婆被噎得够呛,一脸苦笑,心想公主这不是难为她们下人么,帝姬妤不晓得就罢了,她景云公主能不晓得?这旁的臣子百姓家是得这么喊,可她是皇家公主啊,怎么能这么乱来?
"公主,您。。。您这还吃不吃啊?"她来问个话,趁着时间还早给弄点东西垫垫肚子,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她啊。
谁知道被顾嫮一句话为难到这会儿,不得不梗着脖子强行把话题拉扯回正道上,慕容妤瞧出来顾嫮这是心里面憋着一口气,非得要听这句'夫人'不可,也瞧出来自己那话说出来以后顾嫮虽然笑得厉害。可喜婆脸上的表情非常为难,是以拦住了还要纠结让喜婆喊'夫人'的顾嫮,替她答了一句:"吃,随便做点,要压得住饿的。"
喜婆听了慕容妤的吩咐,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脚上抹油,下一秒人就不在了。
门又被关上,顾嫮盖在红盖头下的脸有些闷闷不乐,也不说话了。
慕容妤瞧一眼外面天色,还早得很,晚膳时间都还没到呢。这么坐着,得坐到晚宴开席,等着江玄子来掀盖头,捆衣角,喝交杯酒,洞房里还有得热闹。
顾嫮拽着袖口,虽然嫁了,她从昨晚上便一直欢欢喜喜的,可慕容妤知道,顾嫮心里没有底气。
她只是在欢喜自己多年夙愿得偿,不愿意在这份单纯的高兴上去想旁的事情。
就像是探出洞口的一只手,手心里是落满的阳光。她的眼里便只有这一捧光,身后深渊一般的黑暗,她都不去看了。
"顾嫮。"
慕容妤突然喊她,听顾嫮沉闷的回应,方才的笑声像是慕容妤的幻听一般。
"今日江玄子来接你的时候,我瞧他神色,倒是坦然,想必也是接受了的。"慕容妤想说些话宽慰顾嫮,但往后的日子总归是自己要走的,夸张的好听话这时候说出来自然是高兴了,可若是有了期待,难免落差更大,想来想去,慕容妤还是只能用坦然二字来形容江玄子的神情。
他接受了。
主动的也好,被迫的也好。
心中承认也好,破罐破摔也罢。
这段时间以来,慕容妤一直在跟她说这样的话,她很担心自己,从那天看见自己蹲在坡道边开始,慕容妤一直很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心,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宽慰自己,试图拥抱自己,试图给她力量和勇气,每一次尝试和靠近,顾嫮都一分不少的全盘接收到。
她最喜欢慕容妤这样笨拙却真挚的表达方式,每次听她说这些话,顾嫮的心情总是很好。
顾嫮撩了撩盖头的边角,声音听上去又欢快了不少:"挡着真不方便,我能揭了么?待会儿再盖上去就是了。"
慕容妤吓得赶紧把她的手摁住:"不行。"
顾嫮嘿嘿笑两声,顺势往慕容妤肩膀上靠,满头的金银首饰撞得叮铃桄榔的响:"重死了。"
慕容妤赶紧伸手去扶她的脑袋,今早上上妆的时候慕容妤掂过这满头的首饰重量,知道沉甸甸的压在脖子上滋味不好受,但她这么歪着,头发肯定要被扯得生疼,是以扶正顾嫮脑袋的时候,自己也站起来了。
她靠近顾嫮,把她的头搁到自己的腰上,腾出只手给她捏肩膀:"再忍忍,就这么一天呢,你瞧你出嫁多风光啊,全卞京的百姓都给你道贺,声音响彻天,老天爷定然都听见了。"
靠在腰上脑袋不会有那么大的弯曲弧度,慕容妤手劲儿够,顾嫮舒服得哼了两声,干脆抬手搂着她,小声嘟囔:"你真好。"
她从小到大也没个姐妹一起陪着长大,上边两个哥哥年岁都比她大很多,从小让着她宠着她纵着她,满皇宫里她跟个混世魔王一样,从前她心里至少还有个良善的母后,后来连那份记忆里温和的靠山也变了味道,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女儿家的心思和脆弱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变成不可能和哥哥们分享的秘密。
跟慕容妤在一起这段时间,算是顾嫮这些年唯一真正轻松高兴的日子,这个时候能有人在自己身边给个支撑点,还给她捏肩捶背,自己明明也累好几天了,昨个儿半夜便起来张罗着,这时候却还是站起来让自己靠得能更舒服一些,怕床边的木头梗得她脑袋更痛,情愿让她贴着自己柔软的腰部。
顾嫮眨眼,仗着红盖头下谁也看不见自己,落下一滴眼泪来。
倒不是觉得伤心,是觉着开心得很,老天爷薄待她许久,到底还是给了点甜头。
慕容妤捏了会儿自己也手酸,顾嫮搂着她很快就没动静了,慕容妤轻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便知道顾嫮是太累了,靠着自己睡过去了。
睡会儿也好,免得这么等着也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