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喜善带回来的推断和分析,赫连硕对此深以为然,顾君离的确是小心谨慎之人,但赫连硕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后院的防备还并没有这么夸张。
是那次江玄子闯入后院以后,顾君离才将后院彻底封闭起来,加大了强度也增加了人手,藏在黑暗中找不到的角落里。
之前后院虽然一直是顾君离未曾摆到名面上来说的禁地,也设有一层防备,但是江玄子和顾君离的关系实在让他们辨别不了是不是应该出手阻止,因为他们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被江玄子看到,毕竟,一旦出手,便是要灭口的,所以才出现了那天江玄子能够从书房追随着慕容妤进房间的事情,如今被顾君离下了死命令,整个后院自然不同了。
书房和寝房,向来是最多秘密的地方。
赫连硕没能在顾君离那里得到任何新的情报,却在江玄子这里,有了巨大的收获。
袖子里的这本书,叫做《梁国旧史》。
名字古怪。藏得更是隐蔽,转动书房长架子上的瓷瓶,后面的暗柜里放了个盒子,锁不难解,喜善头上的发饰是可拆解的,里边藏着精心制作的'锁撬',能够解开大部分的锁,是以轻松的拿到了这本书。
江玄子把这书藏的这么隐蔽,显然有问题,喜善翻了两页,震惊之下,竟然都来不及再探查别的什么。复原了暗格之后,便避开所有的下人,把这本书带到赫连硕面前了。
赫连硕快速翻阅过这本书,内心的震撼是难以言说的。
这本书中所提到的所谓余族,所谓梁国,都不在他轻易认可的范畴之类,虽然封面上写的是旧史,可真正的历史如何,谁都不可能真的知道,如今广为人知的各种历史,哪一段又不是胜利者书写的呢?
所以赫连硕对这些都持有三分存疑的态度,更何况是一段失落的历史。更是没有相信和深究的必要。
要命的是,这本书提到的'神女''神女的军队'以及'赫氏'竟然和赫家里的事情完全吻合。
若要用巧合来解释,那么这三个精准的词汇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本书里,若不是巧合,便证明了这本书里写的,百分之七十是真的。
怪不得,江玄子要这样珍藏这本书。
不管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赫连硕一瞬间就能明白,江玄子心中所谓的'希望'。
神女诞下的孩子,药胎蛊童。
生白骨,活死人。
江玄子的心思,他的希望,便是这个么?
而那所谓的神女的军队,竟然就是赫氏。
太好笑了,太讽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族长堂长,冠冕堂皇的守着所谓的'秘密',守着所谓的'神迹',干出来的都是什么事情?!
赫连硕不管这些人知道的究竟到了哪一步,不管这份'神女'的传承到了如今究竟丢失了多少,不管他们是不是了解'药胎蛊童'这件事,赫连硕此时此刻都只觉得格外的恶心。
他看清这世间诸多丑恶嘴脸,肮脏灵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恶心过。
赫家那些衣冠禽兽,才是真的让他极度恶心。
这么多年不明白的,不清楚的,这本书上写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好一个神女的军队,好一个余长宁。
就是他们这支所谓余族,所谓'神女余长宁'的守护者,都做了些什么呢?
掩盖真相,利用'神女'的特质,在靳国站稳脚跟,迅速成为了靳国的大家族。
赫连硕一直都知道,赫家在靳皇面前非常得脸,可赫家究竟能给什么?!想来想去,大概就是所谓的医治百病的'药'吧。
他姐姐,便是这灵丹妙药。
他就说,为什么,为什么靳皇最疼爱的,重病垂危的皇子能够活过来。
什么神迹,不过是拿着他姐姐的血!去换赫家的前程!
吸血鬼!吸着他姐姐的命!暗地里对他姐姐还做了多少事情,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恶心!太恶心了!
那个整日里笑呵呵的,乐观的,向往自由的姑娘,她心里该有多绝望,多害怕。
可赫家所有的人,都像是吸血的绳索,把她捆到窒息。
即便是那样。她依旧温柔的,用滚烫炙热的心拥抱他,同他讲述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面。
原本应该守护着他姐姐,保她一世安稳的赫家,如今拿'神女的军队'追杀他姐姐,追杀他姐姐的孩子,赫连硕捧着这本书,笑了很久。
笑到眼泪都落下来,笑到五脏六腑千刀万剐,也不能缓解心头憎恨半分。
一直到喜善察觉到不对劲,蹲下身来握住了赫连硕的手,小声在他耳边唤:"公子!公子!"
赫连硕涣散的瞳孔才渐渐重新聚焦,整个人发抖的身子和停不下来的笑声才止住。
他木然的望着前方,很久很久以后,才抬手抹去泪痕,把书藏进自己的袖子里,坐在这里等待江玄子的归来。
原本要用来威胁利用的所谓把柄,现在看来已经用不到了。
赫连硕有了新的钥匙,一把百试百灵,不必担心会失败的钥匙。
因为他清楚,江玄子想要找到所谓的'神女',唯一能够抓住的线索,便是赫连硕。
自己伸出的绳索,江玄子必须抓住。
一旦抓住,他便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再也挣不脱了。
所以江玄子进来的时候,赫连硕是发自真心的笑了,现在看着江玄子紧绷着的脸,赫连硕特别期待待会儿这张冷清高雅的脸,崩坏倒塌的样子。
他盯着江玄子,率先开了口:"我今日来,是想请天道使,帮个忙。"
江玄子没答话,他吞了口口水,肉眼可见的紧张。 赫连硕咧嘴笑:"请天道使。进言皇后皇上,平陵王顾君离与西凉帝姬慕容妤,命格天定,是世间罕见的绝佳姻缘,可兴旺鎏国。"
江玄子瞳孔剧烈的颤抖,他刚坐下,听了赫连硕的话,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寒如千年积雪般:"滚出去!"
赫连硕笑着看他,没再说话,也没动。
江玄子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赫连硕的时候也是气到一阵乱抖,骂道:"赫连硕,你别以为你拿住我把柄就能在这里提这种混账要求!我不管慕容妤跟你说了什么你要来替她出头,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把那件事情抖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我是天道使,是神之使者,没有人敢搜我的身!江玄女已经死了,你一个外国使,真当能翻天了不成?!"
赫连硕撑着脑袋,看江玄子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特别有意思,以至于眉眼处的笑意更叫的柔媚,比姑娘秋水一般的眼眸还要勾人几分,被赫连硕这样看着,江玄子觉得自己的一腔怒火全都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泄愤,反而气得更厉害,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见江玄子不骂了,赫连硕才挑高眼角,眼尾处还有些泛红,看上去更邪魅几分:"你这人怎的自己就急了?我有说。。。要揭穿你么?你怕什么?来,坐下,咱们好好说话,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小姑娘家家,还是要柔声细语说话才可爱,你说对么,玄女?"
赫连硕说话带上了几分靳国人特有的尾音,靳国女子说话特别的嗲,风情万种,便是因为靳国这种也有的尾音,此时被赫连硕从嘴里说出来,换了旁的地方,江玄子只怕也要被他勾得心里面发一回痒,可这时候他神经紧绷,本就生气,被赫连硕这样轻佻的喊玄女调笑,更是气得一张脸煞白,'你'了半响,都没能说出句话来。
赫连硕见他气得顺不过气来,还专门给喜善递眼色,让喜善去给他拍拍背,顺顺气,江玄子一把甩开喜善的手,瞪着赫连硕:"闭嘴!别那样喊我!"
赫连硕歪头,一脸纯真无辜的样子,可他一张嘴,能把江玄子当场气死:"你不是喜欢么?玄,女。"
江玄子捂嘴咳嗽起来,吞口水的瞬间骂人,给自己呛得不轻。
赫连硕口头便宜占得爽了,看见江玄子脸都咳嗽红了,才笑起来。
江玄子无语,简直无语!他断断续续从发痒的喉管里憋出话来:"你,你别想了!别想让我,撒谎!"
赫连硕点头,遗憾道:"我晓得,你心里面,不还是希望顾君离娶个自己不爱的人么?最好是再经历一次失去,痛失所爱,从此万念俱灰,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自然还是你,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