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颐恭皇太后,反倒是顾君离显得神情最平常。
上座那个小病一场刚刚恢复的人,是他的父皇,当年疼他宠他的人,如今也变成了一种疏离漠然的存在,想起当年的事,都好像是梦里的记忆一样。
两个人之间的渐行渐远,时间总是最无情的操刀手。
“皇太后生前,最疼爱的孩子便是君离,此事虽由太子主办,平陵王也当尽心尽力帮衬着,才不辜负了皇太后的一片慈心。”鎏皇盯着顾君离开口,语气加重了几分,拉回顾君离的心绪。
他拱手称是,之后鎏皇又吩咐了一些什么,倒是没再认真听。
顾怀瑾领了‘主办者’的头衔,以商榷为由,领着兄弟们一并往东宫里做客,顺道商议分工之事。
完事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
顾君离走后,慕容妤倒是很快就睁了眼,银霜看她的眼神让慕容妤不太舒服,是以寻着借口支开银霜,上药的事情留给添香做了。
添香性子单纯,瞧见慕容妤伤口都止住了血,有结痂的势头,还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连声道这药贵得有道理,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
之后还吃了些东西,又再喝过药,日头快要夕斜的时候,还没盼回顾君离,她自己倒是真的开始困倦了。
一夜未睡,体力到底是支撑不住,片刻之后,迷迷糊糊的闭上了双眼。
顾君离匆忙赶回来,院子里瞧见添香,问了一句情况,添香说今儿倒是吃了些东西下去,刚喝了药,姑娘似乎是睡着了。
顾君离点头示意晓得了,轻推门放缓了步伐进去,屋子里才残留着药的气味,透过薄纱能瞧见朦胧的人影。
他撩起帘子,站定步伐。
就这样看着她,似乎就能到永恒。
第034章 、就差一点点
慕容妤太瘦了。
小小一只趴着,远远看过去被子都撑不起个人形来,这样叫人一看便想护在身后的姑娘,却挨过了那样的折磨,即便是见了他,也愣是没掉一滴泪,没喊一声疼。
顾君离坐在床沿边,盯着她浓密细长的睫毛出神。
说不自责是假的,隔着门缝的那一眼,他真的以为永远的失去了。
这满身的伤痕触目惊心,她没哭,他先眼红了。
梦里也是不安稳的,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她的手不自觉的拽紧了多出的床单角,像是梦到了什么,嘴里嘟囔喊了一声,顾君离没听清楚,怕惊扰了她,愣了好半响后,才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蹲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堂堂平陵王为何要像护主的狗儿一样蹲身守在她床头,看她紧锁的眉头,就是不自觉的伸手想抚平,随后温热的手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想把这种温暖和安心从她的耳朵里传递到她的梦里,心里。
神奇的是,片刻之后她竟然真的松缓了力道,不安的表情也平静下来。
顾君离备受鼓舞,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偶然的事情而欢呼雀跃,就连心底深处的阴霾都淡了不少。
他有些期盼着慕容妤能再重复喊一遍方才的话,这回离得近,他一定能听清楚。
想要了解她的过去,想要参与她的现在,想要改变她的未来,这样的念头越灼热,他的眼睛就越没有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周擎说他是见色忘义,什么隐忍,什么筹谋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和东宫撕破脸,和金銮宫撕破脸,当年意气风发,笑傲九天的准太子似乎又回来了,只是这条路如今难走,踏上便没有回转的余地。
但这一步,他走得心甘情愿。
有了要保护的人,就要有与之相称的力量,母后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皇家,皇权,搭进去太多命,埋葬了太多秘密,沈家的手肮脏,心肮脏,一旦受到威胁,不知道会做出怎样极端的事情来。
“保全自己,好好活下去。”
因着母后的话,他在皇祖母的庇佑下,得以成年封王,也是因着母后的话,他隐藏锋芒,行至今日。
母后去了,祖母去了,如今黑暗处的羽翼已丰满,手中的长剑已开刃,再也没有谁能从他身边带走什么。
只因母后还说:
“活着,就是希望,若将来,遇见一个让你真心相待之人,希望那时候的你,能够提起你手中的剑,拿起你手中的盾,护她周全,不要让她。。。落得我这样的地步。”
日头西斜,从窗沿落了一丝在慕容妤的唇上,浅薄的唇色覆盖了一层暖色,看上去像熟透的樱桃,垂涎欲滴。
顾君离蹲麻了腿也没舍得起身,她呼吸平稳,睡得香甜,这样安安静静的模样,越瞧越像是香香软软的兔子。
顾君离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凑近慕容妤,她的面容,她的唇线都近在咫尺,他的心跳快要爆炸,感受到她的鼻息打在鼻尖麻酥酥的痒,自己却连呼气都不敢。
怂,他捏紧拳头,嘴唇发抖的凑过去。
就差一点点。。。
忽的,像是一阵清风吹来,吹开了她星辰一般的眼眸,密长的睫毛如蝴蝶开合的翅膀,颤了一下,悠然睁开。
四目相对,顾君离窘迫得憋红了脸,脑子里只剩了一片空白,刚要退开身子,连怎么解释都还不清楚,就见慕容妤伸出了手触到了他的后颈。
她手上用了力,近在咫尺的脸便凑了上来。
番茄荔枝饭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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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最后的余长宁
额头相触,温度是恰当的。
慕容妤松开手,撑着身子坐起来,盯着顾君离看一眼:"没病呀,你脸怎么那么红?"
顾君离抬手捂脸,方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
幸好她没有多想,不然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我刚从外头回来,可能...是走得太热了。"顾君离干笑两声敷衍过去,随后脑子才开始运转起来,盯着慕容妤看了两秒,惊道,"你...你能坐起来了?"
"嗯。"慕容妤颔首,"两天了,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怕吓着那两个丫头。"
她果然是最特别的。
顾君离朝她咧嘴笑起来:"别怕,我会安排妥当的。"
胸有成竹的模样,惹得慕容妤也轻笑起来。
当夜,顾君离便着人把慕容妤的东西都搬到自己的后院儿里去了。
银霜脸色煞白的看着顾君离前厅伺候的小厮们进出忙碌,想上前询问,却没敢挪动步伐。
顾君离的后院儿唤作兰苑,原先本是不叫这个的,自先皇后离世,便取先皇后闺名'兰'字重新命了名,偌大空旷的兰苑里没人住,也不许拜访陈设,据说里头供奉着先皇后的香火,是整个平陵王府里最大的禁地,素来是不许人轻易踏足的。
就连顾君离自己,也只是宿在前厅通往兰苑间的书房里,专门打通了两个房间,看上去也很舒适宽敞,住得久了,反而更带着书香卷气,比起寻常房间更多了几分韵味。
可银霜心里头的不平衡,震惊以及坚定的底线,被慕容妤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当初她伺候在顾君离身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扫进入过兰苑,顾君离封闭着兰苑,就像是封闭着他自己的心一样。
如今,这扇门被推开了,慕容妤推开的,不仅仅是兰苑的门,更是顾君离的心门,他连这样的地方都愿意给她住,都愿意跟她分享,银霜的心猛烈地反酸,强烈的反胃不适涌上心头,她站在暗处,听见身边的添香羡慕又感慨的话:"这般也好,姑娘若能照顾咱们王爷,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这么多年了,王爷总算肯接纳旁人了..."
话还没说完,银霜便专门快步到了墙角边,扶住墙面干呕起来。
愤怒,震撼,甚至是嫉妒到发狂的情绪挤满胸腔。
照顾王爷?!笑话,这么些年,王爷的吃穿用度,起居安置,皆是她在照顾着!
一直站在王爷身边的人,在这王府里最有地位的女人,也是她。
如今要变了天,她不肯!
添香吓一跳。赶紧跟上去看,担心的抚过银霜的后背,这两天,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怎么不对劲,添香自己又说不上来:"银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银霜干呕许久,却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她只是心里面堵得慌,觉得恶心,缓过气来之后,抬起手袖擦了擦嘴,阴暗里,她花了不少力气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回头看添香的时候,对她报以歉意的微笑:"大概是这两天为着姑娘的事情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