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王也忍着因卜卦产生的反噬，喘着粗气道，“跟太师爷说……我去！我去龙虎山！！”
小道士被吓得厉害，胡乱点着头跌跌撞撞往外跑：“好、好的！”
待门外没了声响，少司命从床上坐起身，披了件单衣走到王也房前。
门大开着，少司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王也，对方七窍流血，甜腥的红色连衣襟都被沾染上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灵魂似乎也有些不稳，而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反噬，王也不知道卜算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甚至可能连寿数都会短上一截儿。
少司命走上前去，掏出一方紫色边角绣秋兰的帕子，拿对方床头水杯里的水打湿，然后递到王也面前，示意他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
王也勉强冲她笑笑，接过手帕擦擦脸，好歹没那么狼狈了：“谢啦，吓到你了么？”
少司命摇头，双手结印施展阴阳咒术，由阴阳幻力凝聚的代表了无尽生机的莹莹绿芒逐渐融入王也体内，帮助对方安抚不稳的灵魂，并且治疗身上被反噬的内伤。
“等等！”王也见对方动用力量一下子急了，可又不敢贸然打断施术，“小祖宗欸，你才受了伤！”
女孩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待将王也的伤全部治好后才收手。不过内伤好治，寿数难补，她在对方手心写：「我的伤治过了，但你这次，至少折了五年寿命。」
王也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没事儿，虽然少了五年寿命，但好歹卜算出了大概，不亏。”
少司命听了这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微微有些不舒服，像是在吃鱼时卡了鱼刺一样不上不下。她一双眼带着冷光，复又写道：「昨天我才遭反噬，今天就又换成你了。」
明明是讽刺的一句话，倒是直接把王也给看乐了。小道长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不错啊，小祖宗会开玩笑了。”
少司命：「……」
……这笑容真有点刺眼。
女孩于面纱下抿紧唇，不满对方无谓的态度，一双眼睛微起波澜，拉着小道长的衣袖，她微凉的指尖在对方温暖的掌心划得飞快：「寿数，能补。」
九宫移魂术，阴阳家禁术之一，她已然大成。
她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王也平日对自己颇为照顾，也许是因为他和那人一样对自己说了相似的一句话，所以阴阳家的死亡使者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命心软，哪怕这次反噬并没有直接要了王也性命，她也不愿。
少司命也许冷酷无情，但她无法冷眼看王也折寿。
她手腕微转，几道藤蔓凭空出现，一条锁住了大门防止有人贸然闯入，四条锁住王也四肢，阻止了对方体内炁的运行，随后，九宫移魂术于指尖拈起，阴阳幻力化成的碧蝶在屋内翩翩飞舞，将周围环境衬得如梦似幻。
无人知道，少司命其实有两幅魂魄，也许这多出的三魂七魄，就是为了今日而存在的。
“阿少！住手！你听到没有？！我让你住手啊！！”
王也目呲欲裂，心脏皱缩到几乎无法呼吸。他身负风后奇门，习术法，算天机，自然知道窥探天机必遭天谴，现在少司命要凭借人力为他补寿，就只能拿自己的命、拿自己的魂去补。
可他怎么能让少司命这样做？！！
女孩却并不理他，手中结印不停，甚至嫌他聒噪，一挥手拿藤蔓堵了他的嘴。
王也红着眼眶几欲落下泪来。
运用魂术撕裂自己多出的三魂七魄，然后用咒术的力量让魂魄补齐王也缺失的五年寿命，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其实并没有多久，最多也就十分钟，王也便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已然补全。
但撕裂灵魂的痛处非常人可以忍受，少司命坚持着收了术，便不支倒下，连缚住王也的藤蔓也因为施术者无法继续支持而消散。王也终于摆脱了束缚，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即将摔在地上的少司命。
他颤着手将少司命移到自己床上，为对方盖好被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失了血色的脆弱的脸。小道长抖着嗓子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只哑声道：“你傻啊……”
少司命脑中昏昏沉沉，却将这句话听入了耳。她动了动裹在被子下的手，王也连忙将她的手拿出来放在自己掌心，擦了眼中湿气道：“你想说什么？”
女孩喘了几口气，指尖微动两下，像是刚出生的奶猫无力的抓挠，直接抓挠在王也心上，然后她在王也手中极慢地写：「都一样……」
无论是否为王也补齐寿数，于她都一样。
却不知王也是否懂得其意。
王也握紧了少司命的手，慢慢将自己的炁引入对方体内，为女孩疏导体内乱窜的气息。他咬紧牙眨了眨眼，眼中湿气又起，二十多岁的青年如今却像孩子般红了眼眶，于是一滴泪就砸在了他握着的少司命的手上。
“……我去找太师爷来看你。”
小道长拿袖子拂去那一滴代表了自己脆弱的眼泪，弯腰覆在女孩耳边轻声说着话儿，磁性低沉的声音里有着浓浓而不自知的温柔，而女孩早已陷入昏睡了。
第5章 前往龙虎山
“小心些，这儿人多，别被撞到了。”王也将肩上有些下滑的两个背包往上提了一提——这两个包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少司命的——然后他转头去看跟在身后的女孩，“跟紧些，别走散了，我们先去取票。”
少司命一身现代装扮，鹅黄色荷叶边的灯笼长袖上衣搭配裤腿点缀着蕾丝的牛仔七分裤，脚上踩着一双坡跟小白鞋，倒是清爽极了，衬得一身白晢肌肤简直白到发光。她依旧蒙着面纱，戴有花朵眉心坠的环形头饰，左耳侧扎着小巧圆髻并用两根针状发簪固定。面纱极轻薄，戴与不戴其实无太大区别，但反而是这种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一个有古典气质的漂亮姑娘和长相端正气质慵懒的小道长的组合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王也头疼极了，这被当珍稀动物围观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他回过头：“阿少，把你身份证给我，我去取票，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走。”然后小道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对了，你要是无聊，我手机里游戏，随便玩儿。”
少司命轻轻点头，将装在裤子口袋里的身份证掏出来交给王也，接过手机，然后在人少的地方站定，等着王也去自动取票机前取票。
她低着头熟练地解开密码锁然后打开游戏。虽说王也之前也有给过她一个手机，但她并没有下过游戏，上面除了基础软件外，只有一个微信，平日偶尔玩手机游戏时她总是用王也的手机——更甚至她手机里的联系人也只有王也一个，话费之类也是王也帮她充。
游戏里的小人儿死了两次后，少司命熟练地按下重新开始的按键，然后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陌生的鞋。
“抱歉打扰了，美女，能交个朋友吗？”来人是个不认识的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长得一般，正摇晃着手机上的微信页面对着少司命笑，言行举止倒是不讨人厌。
这一被打断，游戏又输了，她将视线从游戏上移到青年的脸上，打量两眼，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于是摇摇头。
“就是认识一下，美女，只是加个微信呀。”那人不想放弃，锲而不舍上前一步。
少司命从对方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东西，虽然青年并没有表现出恶意，但死缠烂打依旧让少司命不喜。她握紧了手机，一双紫眸看向自动取款机前长长的队伍，正巧，被人纠缠的这一会儿王也已经取好了票。
她拿着手机绕过青年，迎着正往这里走的王也过去，然后两根手指勾住对方深蓝道袍宽松的袖口一转，直接绕道了对方身后。
“阿少？怎么了？”王也一头雾水，扭过头去看身后的少司命，却只能看到女孩的发顶和头饰上古朴的花纹。于是他探寻地往方才少司命站着的地方瞥去，正好看到想过来却因为看到自己而有些犹豫的陌生青年。
得了，这下破案了。
王也失笑，冲着陌生青年挑挑眉，然后空着的右手伸到背后松松环扣住了少司命的手腕，从那个青年的角度，却是看到两个人近乎牵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