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觉察到不对。
她向来一入定修炼就会顾不得时间，每每这时王也便会跑来后山寻她吃饭，而她修炼地点不定，但总会相距不远，王也找她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今日亦是如此，她虽然又换了修炼地点，但王也也早该来了。
……除非，是有什么事情。
她心下隐隐有些担忧，足下轻点便施展轻功。在阴阳家当属少司命轻功最好，因此不过须臾她便回到了住处。
小院里，王也的屋亮着，可少司命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她上前敲了敲门，与王也平日敲门时一般无二的均匀三下，随后她等了几秒，然后推门而入。
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少司命没有停留，带上门后随即施展轻功又往后山去了。
----------万叶飞花流----------
鬼魅身影于林间匆匆闪过，少司命沿着从前到过的地方绕了一圈，脑中大概判断了王也可能去寻找的地方，然后于树梢之上飞快飞掠而过。
这后山连武当弟子也极少来，所以没什么人留下的痕迹，但少司命修炼到这种程度，早已能从四周植木之中获取她想要的信息。
身为武者，她的夜视能力极好，在这只有群星圆月的余晖之中也能清晰视物。于是，少司命便看到了前方隐藏的一个山洞。
她于高高树梢上缓缓落下。
打量四周，比起毫无人迹自然生长的林海，这里的人为痕迹要更重，而最明显的是，前面的山洞里的两道气息，一道混沌沉郁，而另一道，则属于王也。
她抬脚准备进去。
“少丫头，停步。”
一道苍老但慈祥的声音传来，是周蒙，而少司命刚刚竟然没有发现对方。
她回头看向这位老前辈。
“不要去打扰他们，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好。”
少司命看着山洞之内，里面没有光，比之外面更为黑暗，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能感受到王也气息平稳，并没有什么危险。
于是她点点头，退到周蒙身后。
“先天领周天……盖周天之变……”
声音遥遥传来，少司命垂下眼帘，深邃的紫色被掩在如蝶翅颤颤的长睫之下。
“先天领周天……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
山洞内气息一变，少司命抬眼看去。
周蒙长叹一声：“要出来了。”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带着细碎的衣料摩擦声逐渐消失在武当山微凉的晚风中，小道长迈着步子一步一步从山洞里走出来，稍显凌乱的碎发刮蹭着脸颊。
王也绕绕头，看到洞口外的周蒙和他身后的的倩影一愣，快步走上前行了一礼：“太师爷。”
“嗯。”周猛点着头，随后慢慢笑了，“没想到啊，八奇技之一的风后奇门竟然被小也子你学会了。”
王也没说话，只是把腰弯得更低。
“行了，老夫又没怪你。”周蒙抬手把王也拉起来，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学了，老夫唯一需要你记住的就是，掌握它，而不要被它掌握。”
“……是，王也谨遵太师爷教诲。”
“好！”周蒙欣慰一笑，摆摆手转头向回走，“老夫先回了，小也子，你和少丫头两个也别留太晚，都早些回去吧。”
月照当空，柔和的月光似乎为女孩披了一层纱衣，影影绰绰，柔和了那双眼中的空冷，显得温柔婉转。
王也却没心情欣赏这幅美景，他抄着手，无比心虚。
“阿少啊，你……吃了吗？”
少司命摇头。
果然。
王也更心虚了，并且还感到深深地愧疚。
“要不……我们去食堂看看？那里应该还有吃的。”
女孩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紫眸定定看着他，直到王也脸上流下一滴汗来，才终于点头。
回去的路上，少司命对于“八奇技”、“风后奇门”一类听上去就不普通的东西什么都没有问，仿佛如平日一般只是与王也一同前去用餐，并没有看到刚才的情景。
看着前方女孩闲庭信步的身影，那头紫发比初见时要更长些，已经长到了腰间，正随着女孩的步伐一步一晃。
他突然就觉得无比轻松。
----------乱金柝----------
第二天，王也因为夜晚溜到食堂偷食被罚。
而少司命数次从受罚的王也面前经过，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第4章 前兆
金色的龙游之气随意志游走，浑厚浩渺，包容万物，少司命手印微变，金色龙形的气也跟着变化，逐渐聚集，隐隐有凝结之兆，却在即将幻化为三足金乌之时突显颓势。
少司命结印的双手隐隐颤抖，一滴冷汗自额前滑落，隐没在半透明的面纱之下。
突然，龙游之气剧烈翻涌，少司命再也压制不住，金色的龙游之气蓦然爆裂，少司命受到龙游之气正面的冲击，也脱力摔倒。
她手撑着地无声地咳，面纱被自胸腔涌出的一口鲜血染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阴阳逆流，术印反噬。
王也自周蒙太师爷屋内回来，甫一踏进院门，就看见院内一片狼藉，而女孩跪坐在地上，咳得整具单薄身躯都在颤抖，长长的紫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苍白的脸，却挡不住面纱上刺目的鲜艳红花。
“……阿少？！！”
王也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他三步并作一步窜到少司命身边，女孩还在咳，面纱上的血花一朵覆上一朵，王也手足无措，也顾不度男女有别，将少司命从地上抱起后就直接踹开对方房门，然后将女孩轻轻放到床上。
“我去喊大夫！”
他将少司命安置好，着急忙慌就要去找人。少司命勉力压制住胸中翻涌的血气，手指轻轻地勾住了对方的衣袖。
“阿少？”王也回头。
少司命松开对方衣袖，摘下被血染红的面纱，面纱下的一张芙蓉面如今苍白没有血色，而双唇却被血浸润得鲜艳，于是一张小面孔就在原本的清水芙蓉去雕饰上带出几分诡艳。
她冲王也摇摇头，然后抓住对方手腕，在手心上慢慢写道：「练功出了岔子，莫担心。」
“……唉，”王也抿紧了唇，最终长叹一声，“小祖宗啊，你说你这……”
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对浓密墨黑的眉毛皱得死紧，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王也头一次在少司命面前没有摆出一副半不邋遢的懒散形象，而是满脸严肃。
“小祖宗啊，修炼不要急动近利的道理还不明白吗？练功顺其自然就好，太过急切就要出岔子。”他看着低下头的少司命，女孩一双澄澈紫瞳被额前厚厚的刘海遮挡，王也于是又心软下来，放柔了语气，“平日里你修炼不是这样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少司命低着头呆呆看着手中沾染血污的面纱。
魂兮龙游，是连五灵玄同也难以掌握的阴阳家至高术法之一。她本以为，到自己如今的程度，连道家天宗术法她亦可与阴阳咒术融会贯通，因此这一招应该可以掌握了，现在看来，还是和曾经一样，虽然只差一步就可大成，但这一步却有如天堑。
……可是，她如今二十有二，只剩一年了。
果然命运如此……吗？
“……算了，”王也见少司命不答，无奈道，“不愿说就不说吧，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咱还年轻，修炼什么的可以慢儿慢儿来，别再那么逼自己了。”
「别再逼迫自己，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冥冥中的一瞬间，似乎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与王也的话语重合，少司命抬起头，看进王也一双干净的带着担忧的眼睛。
「这是魂兮龙游。」
她又在王也掌心写道，然后开口，做出一个无声的唇形：
“好。”
小道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揉了一把女孩的头发，弯唇勾起一个柔和的笑：“啊，这就乖了嘛。”
少司命：「……」
----------罗生堂下----------
第二日清晨。
“师兄！起来啦！”小道士抻着嗓子冲王也屋里喊，“早功课都误啦！”
屋内没有人回答。
小道士有些奇怪，平日里王也虽然也会晚起，但他来喊人时都会应的。
“师兄？”他忍不住推门察看，“王也师兄？”
“哇——！！！”
小道士一声大叫，惊动了屋内的王也，也惊动了隔壁的少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