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扉页+番外(69)

庞景汶一惊,两步冲下去,将她拖起来,“没事吧?”

她站稳了,拍了拍他的肩头,“还好。”

他仍不放心,虚揽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少喝点儿,没意思。”

“我够意思了,最近清醒的时间比烂醉的时间长。”

“我是说……烂成这样,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她难得未发脾气,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

*

俱乐部楼下有一间尚在营业的馄饨店,四周贴着附近场馆活动或演出海报,其中一张来自虹膜——做旧的烧灼痕迹将三分之一灰蓝的浪潮覆盖,上方的“Pororoca”排成半弧形。

庞景汶不放心,让李琊待在这儿,独自去为她买烟。

李琊笑他,“你们一个个儿上赶着扮演我监护人啊。”却还是乖乖拣了空位入座。

抄手店老板同这些昼伏夜出的常客十分熟悉,招呼说:“老规矩?”

李琊想了想说:“清汤好了,不要啤酒。”

馄饨还没做好,庞景汶回来了,将一包七星双爆丢在桌面,“没有百乐橘子了,我随便拿的。”

“谢了。”李琊拾起烟盒,用蓝色金属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刚刚妞儿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哪儿。我说你没和我在一起。”

“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接个电话怎么你了……”

“没电了。”见他不相信,她将手机举到他眼前,“真的。”

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他摇了摇头,瞥了眼来电显示,念道:“‘二百五’。”

她面无表情地摁断,把手机放在一旁。

见她如此反应,他了然道:“钊哥?”

下一秒,手机再度嗡嗡作响,悠闲地在桌面划出太空步。

李琊正准备挂断,庞景汶迅速将手机捞走,直接接通,免去寒暄,说:“山茶在‘零点馄饨’……对,街头这家,虹膜过来不远。”

适时,老板端来馄饨,李琊礼貌道谢,有气也不得发作。

庞景汶放下手机,起身说:“我先撤了,你慢慢吃。”

李琊瞪了他一眼,一副“回头找你算账”的模样。

清汤馄饨香气四溢,可她食之无味。心里犹小猫挠痒,在北冰洋汽水与燕京啤酒间犹豫一阵儿,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接连喝去半瓶啤酒,馄饨店迎来陌生的客人。

老板招呼道:“随意坐,吃点儿什么?”

“我找人。”叶钊客气地笑笑,在门边一方落座。

李琊搁下筷子,挑眉道:“你谁?”

叶钊不语,拿起桌上的手机,“数数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看见通话记录里的备注名,似笑非笑地说,“二百五?”

李琊夺回手机,垂头继续吃馄饨。

叶钊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找老板提来一箱啤酒。

李琊惊诧道:“你疯了?”

叶钊自顾自开瓶,同她的酒瓶轻轻一碰,“想喝酒,我陪你喝。”

说罢便就着瓶口直灌,淡白的酒穿喉而过,然而如饮烈酒,辣得他五脏六腑俱疼。他垂眸看着眼前的愣怔人,不知她是真醉还是什么,眼里有蒙蒙的雾气。

李琊别过视线,闷闷地说:“没必要。”

叶钊一口气喝完整瓶才停下来,以拇指抹拭唇角,“要死是吗?算上我。”

刹那间,后厨的水流声、邻座的说话声、门外的犬吠声,周遭的一切静止。

李琊握住冰冷的酒瓶,化开的水沾到她手上,要令她整个人浸湿一般。又松开酒瓶,轻微颤抖着点燃烟,她说:“你做梦。”

叶钊用牙关撬开第二瓶酒,舌尖抵了抵齿缘,说:“嗯,是太容易了。”

他们再没了言语,酒一瓶接一瓶摆上桌,碗里剩下的馄饨变冷变坨,注定等不来食客再尝。

叶钊喝得头脑发昏,方觉可笑。这些时日她如何度过的,他也想切身体会一遭,像十来岁的学生,失恋后嚷着故地重游,幼稚极了。

李琊今晚各式混杂喝了许多酒,再熬不住,但胜负欲作祟,不愿喊停。

老板前来提醒小店即将打烊,才令这场较量得以终止。

送走最后的客人,店里的老式收音机自动跳频,千禧年流行金曲响起,“你在何处漂流,你在和谁厮守,我的天涯和梦要你挽救……”

老板在门栏处坐下,拿出红梅烟,轻声哼唱,“多么愚蠢是我,多么爱你是我,才会痴痴固守,这愚人码头。”

第五十五章

街巷幽静,唯有影子晃动,时而拖长在地,时而跃入墙面。

叶钊背着李琊缓缓而行,他长时间做销售,大半箱啤酒还不至于将他放倒,但愁绪在心,整个人都在往下陷似的,让他步履有些虚浮。

她醉得不清,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跟着他颠了一下,说起胡话来。

不管是叱骂也好,无端的笑也好,他全听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

“叶钊。”

“在。”

“是你背着我吗?”

“不然呢?”

李琊伏在他肩头,迷蒙地瞧着路径,痴傻地笑着说:“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叶钊……看我醉了,就哄骗我。”

叶钊负手将她的身子往上抬了抬,轻声说:“我是真的。”

“你是二百五。”

“噢。”

“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

李琊揪扯叶钊的耳垂,他觉得生疼,却一声不吭。

她松了手,嘴唇轻拨着,一边说:“通货膨胀缩水啰!二十万跌到二百五,降低八百倍……”

叶钊耳朵发烫,心底生凉。他沉默片刻,温声细语地说:“那要怎么才能升值?”

“不行啦,不行的。”她重复念叨这一句,好似世上最快乐的人。

他笑容苦涩,依旧陪她演这场戏,“伟大的首席执行官,请问这家公司再没有上市的可能了吗?”

她为他的用词“喝彩”——拍打他的肩头,接着说:“有啊,好多人还愿意为这家公司买账,A股B股红筹股,你可以择优选。”

“蓝筹股不行?”

“伟大的首席执行官说,这家公司市场形象太差,不行。”

“可是,我对这家公司很有感情,想力挽狂澜。”

“嗯……怎么个挽救法?”

“贿赂。”

“贿赂?小心坐班房。”

“伟大的首席执行官,亲爱的卡蜜莉亚女士,恳请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

“牺牲色相也没用,你得,得……”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用所有的时间好不好?”

叶钊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想来李琊睡着了,于是走得更慢了。

小小一段路,他走了许久,如果情况允许,他想就这样背着她,从南到北,横跨整座城市。

他无声地笑起来,觉得这修辞真是有够贫乏。

沿途少有的士停下,即使停下,司机师傅一听“通州”就会立刻驶离。

叶钊别无他法,找到一间看上去稍显正规的旅店。

前台招待摊开价目表,漠然道:“大床房是吧。”

“标间。”叶钊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打量他一番,看向他背上的女人,犹疑地说:“都要登记。”

叶钊在签署合同时留意过李琊的证件号码,本想直接手写,又想到她再三更正说“李山茶”,只得将她唤醒。

李琊意识昏沉,听见好几声“山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还未搞清状况,又听他问:“身份证?”

她不解地蹙眉,撑着他的背,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他简言意骇道:“登记。”

李琊扫视周围的环境,最后落到他身上,“你真行。”

叶钊以指关节叩了叩桌面,示意她出示证件或填写号码。

她想讽刺“结婚登记”,他想玩笑“行不行你知道

”,然而都未讲出口,想为彼此保留最后一分底线。

旁人没有讲错,他们那么相似。

在入住登记册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蒋莉亚”及号码,李琊拿上房卡,朝电梯的方向去。

叶钊看她走得摇摇晃晃,上前揽着她的腰。

她确实凭借残存的意识在硬撑,没多想偏头靠在了他臂膀上。

他倒有些意外,垂眸去瞧,她的长睫毛敛下去,眼角凹陷泛淡淡的青紫,这样看才发现颧骨侧后有些许肿胀。他抬手去点了一下,“这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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