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倒追指南+番外(63)

这老人是才遭贬斥的礼部尚书周谨扬,他本来就心中郁郁,一直觉得自己不被理解,闻言道:“依你所言,忧国忧民倒成了错处了,天底下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大有人在,我等文臣忠言逆耳,劝诫皇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这等风骨难道还入不得你的画?”

顾清芜听他提及皇帝,倒是一滞,轻声道:“自然不是,只是既然想劝皇上勤政爱民,那自然要画百姓起居行止,哪怕如老先生所说,画些百姓悲苦之色,把真实景象呈递到皇上面前,也比一味描摹自身来的有用啊。更何况,眼下南夷之乱平定,百姓又可安居乐业,如画中一般悠闲自在的农妇正是我昨日所见,我的笔触之下,只有真实,我想看画之人即便想不到老先生的高远立意,看见这春日里,百姓为生计在江边洗菜,可能路过农田也会更加小心呢。”

周谨扬想起自己糟贬斥前,皇帝说他只重文臣忠直的名声,却全忘记当初读书入仕的本心,忘了真正的为官根本,言犹在耳,倒和眼前这少年的话不谋而合一般。

他思索良久,心中第一次对自己往日坚持起了些怀疑,初入仕途,他也是一心为了百姓,为了事业,只是慢慢的,职位越高,受浮名所累越重,前段日子为了朝政之事争执不下,他终于惹怒了皇帝,却始终觉得自己博得了耿直忠臣的名声,这辈子也值了。

见这两人都是席地而坐,他想了想,终于放下架子,也坐了下来,开始和二人攀谈起来。

周谨扬是凭借科举入仕,书画上也颇有造诣,不去纠结画什么,只论画艺,三个人倒是有了话题。

一直谈到了中午,薄雾散去,周谨扬让仆从把酒菜布在船头,就在原地边吃边谈。

如此渐渐有了些醉意,他又感叹了一会儿自己遭到贬斥的不甘,这才让家人扶进了船舱休息。

他走之后,顾清芜才挤眼笑道:“我父亲也在礼部为官,这个周谨扬大人正是他的上峰。”

文皑扑哧一乐,道:“你认得他?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刚才那般和他说话,原来是为了顾侯爷抱不平,我还当你是为了皇上呢。”

顾清芜扭开了脸,道:“师傅,莫要提了。我如今抛下京城的一切跟您出来游历,再提这些有什么意思。”

文皑沉默了片刻,道:“你是想抛却一身轻,只是真这么辜负人家一腔心意,我瞧着都替他心寒。再者,你又不是不回去了。”

第二日傍晚,周谨扬亲自来同两人辞别,谈了几句便想买昨日那幅画,说想要悬挂在家中,日日观之以自省。

他思索了一夜,终觉自己果然大谬。

这画算是文皑和顾清芜一同完成,他出力不多,便去问顾清芜。而她虽然听父亲抱怨过几句上峰迂腐,但还是对他的人品颇为赞赏,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

周谨扬又请她题上自己名字,顾清芜想了想,自己不便用本名,这几日也和师傅商议过取个字号的事情,便题了“平芜”二字上去,将画赠与了周谨扬。

第51章

随着客船一路向南,天气也一日暖过一日,三月中旬时下了船,终于到了文皑的家乡——一个名叫溪浦的江南小镇,小镇得名于绕镇而过溪浦河,这里两岸遍栽桃柳,掩映着水巷中的黛瓦粉墙,石桥在镇中随处可见,行人在桥上穿梭而行,下边一探头就是潺潺绿水,船娘哼唱着吴侬软语,摇橹漂过。

顾清芜等人一路劳顿辛苦,然而一入这温存的水乡,便如进到仿若梦幻的画中,疲惫尽消,而文皑却有些近乡情怯,话也越发少了。

文家在当地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只是文皑因画成名,丧子之后和夫人四处游历,多年不归,他父母又早已不在,这里几乎没什么人还记得他。

众人随便打扫出两间屋子住了两日,文皑收拾好了旧日的画作,便又匆匆离开。他的幼子在这里离世,便是在宅子里站上片刻,眼前也都是他回忆里那些美好的日子,实在难以承受。

随后继续一路往南而去,文皑一边寻访旧时友人,一边托他们帮忙慢慢把画换成了银票,情绪也慢慢缓了过来。

等到了苏州,众人停留下来,这里是江南的中心地带,文气昌盛,文皑打算在此地把画稿全部脱手,便租下一间小院暂住。

顾清芜在这里跟着文皑认识了不少江南画坛的名家,她以平芜为化名的画作也售卖出去不少,渐渐的有了些的名气。

这日傍晚吃罢了饭,见热气散了去,文皑便带着顾清芜去访友。

才走了没多远,却见平日里去的一间酒楼前围着一群人叫嚷,看打扮都是些农户的样子,只是都有些面黄肌瘦,神情激愤间又有些惶然,正要再看,郑源却闪身挡在顾清芜和文皑面前,道:“咱们还是不要去凑热闹的好。”

郑源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车夫,身材高大,面貌虽不算俊秀,但也是个英挺的男子。只是素日里沉默寡言的跟着三人,一路行来,除了赶车和做些杂务外,几乎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顾清芜正要开口,只见人群中一人挤出来,冲着他们呼唤起来:“文先生,顾公子,可巧遇到你们,快来帮着解解围罢。”

唤他们的这人名叫徐霁,是她和文皑前几日刚认识的一个书生,听说是当地知府徐敏的远房侄子,借居在叔父家念书,平日里也喜欢画画。

文皑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徐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皱眉道:“我和堂兄在这会友,没想到这些农户们去府衙告状不成,不知怎么打听了他的行踪,竟跑来酒楼堵他,这会儿道理也讲不通,让下人报信儿也不见回来,真是急死我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文皑正要再问,只见人群中一个精瘦的汉子呼唤众人道:“这是徐晨的兄弟,众位,徐晨既然躲在酒楼里当缩头乌龟不肯出来,找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这些人顿时围堵过来,将几人堵在路中间。郑源警惕的把顾清芜护在身后,徐霁一看,也往两人身后躲去。

郑源挡在前面喝斥道:“你们有何冤屈,去府衙告状便是,何必在街上堵截不相干的人?”

精瘦汉子怒道:“我们是不得以,才堵住知府老爷的公子,想让他跟我们走一趟,亲眼看看我们说的是不是属实。”

徐霁在后面探头道:“我堂兄只是个文弱书生,他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万一伤着他如何是好?你们还是去府衙递状纸,找官府出面罢!”

“官府说我们是谎报,连状纸都不接!”

“知府老爷前呼后拥的,我们想跟他说话都说不着!堵他的儿子也是不得已!”

“他是文弱书生,怕我们伤着他,难道就叫我们的妻子儿女活活饿死不成?”

“对!叫他出来!叫他去看看!知府的公子在这里吃香喝辣,却连见见我们老百姓都不敢!”

众人激愤的嚷嚷起来,这时,街那头传来一阵呼喝和斧钺金鸣之声,原来是府衙的兵丁赶来了,士兵们将这些围在酒楼前的农户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喝道:“把这些闹事的都拿下!”

人群顿时推搡叫骂起来,那精瘦汉子抄起袖子就要去和兵丁们厮打,文皑忙伸手拽住他,道:“你一个人如何敌得过这么多兵士,白白被抓起来,还是先躲一下,想想该怎么办才是!”

郑源闻声也扣住这人的腕子,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竟然动弹不得,转头对着几人怒目而视:“放手!”

郑源不理,将他从人群里拖了出去,往角落里退了几步。

这汉子虽然生气,但也明白若众人都被抓进府衙关押,那情况更是糟糕,便沉声道:“好!就算只有我一人,也要为乡亲们出面讨个公道!”说罢伸手拽住了徐霁。

几人拉扯着回到租住的院子里,这汉子才松开了徐霁,怒气冲冲的坐在石凳上,对着他道:“你今日必须得帮我想个办法出来,不然我就把你抓回去,怎么也得给我的乡亲们一个交代!”

徐霁揉了揉肿痛的腕子,道:“我只是知府大人的远房亲戚,连个秀才也不是,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啊!”

顾清芜道:“还是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罢!”

这汉子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把事情说了出来,他名叫李忠,居住在苏州辖下的一个县里,前段日子县里发生了瘟疫,时值春耕,牲畜却病的病死的死,农户们焦急万分,而去年因为南夷之乱被征用的那些牲畜,也一直没有发给他们补偿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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